孙采英的话刺耳,可秀儿又不是个傻的,她自嫁进余家以后什么事儿没有提前想过?只要她的脚还没有踏进棺材,事事都可变迁,可与其为未来的不可知而忧心,她大约更愿意为现在而努力。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习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说当初她也是清清白白进的余家大门,就算不是,她二嫁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娶她的人都无数次说过不在意,她又为何要苦苦折磨自己?
“我在没嫁进余家之前目不识丁,哪怕到了现在,可能认的字也没有宋姑娘看过的书多。”心口那样压抑着,秀儿以为自己会生气,可意外的,话一出口她却突然冷静无比。她平静的看着孙采英,极为淡漠的继续说道,“就像嬷嬷所说,我未必守得住他们,可这事儿从一开始也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人心难测,既想要长久就势必要为‘长久’做打算,只是这无法靠不断往家中抬进小娘子来解决不是吗?”
孙采英脸皮一僵,常秀娟的话无疑正中要害,是女人就知道,若男人真变了心,就是结发妻子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而不会心疼这个曾经与自己恩爱过的女人从世上消失。
“嬷嬷比我年长不少,你走过的路吃过的盐都比我多比我懂,大道理我说不出几条,只是我早就知道,人唯有自重,才会被他人所重,人若自贱,他人必更贱之。宋姑娘人美声娇,家教礼仪样样出挑,上门提亲的媒婆合该踏破门槛,却为何只认准了我余家,偏要委屈自己?”秀儿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极其灵敏,话已经挑明到这份儿上,她觉得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人唯自重,他人重之,人若自贱,他人贱之?姐姐这是在背地里骂晗儿下贱吗?”宋晗儿突然由孙采英身后现身,惹得刚刚毫无察觉正说话的两个人神情都是一惊。
“晗儿小姐,你何时”孙采英身子一转,当即俯首帖耳的缩肩候到她的身旁。
“我一直当姐姐是个温柔可亲之人,不想竟也是这般能说会道,更在人后戳刀,可想而知,家中几位哥哥受了姐姐多少妄悖之言。”宋晗儿盯着秀儿,丝丝寒风划刮着她的脸面,每一分冷痛都化成啃食她心口的黑色爪牙。她当真小看了这个常氏,之前闷不吭声一副隐忍委屈的懦弱模样,现在竟也话中夹棍,呵好啊,既然她这样紧逼,就不要怪她了。
两行清泪从宋晗儿漂亮到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美眸里滴淌下来,她抿唇楚楚,冷风扫起她翩翩裙摆,更让她可怜的近乎勾魂摄魄。
“小姐”孙采英急的手足无措,掏出衣袖里的软帕却又不敢挨到她的脸上,就像在害怕碰碎极其精美的易碎品。
宋晗儿的出现令秀儿始料不及,再看那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冷风口里被伤垂泪,她突然内疚无比。她怎么就说出这样重的话?曾经被冷言恶语伤重伤的记忆全紧绕到了她的心口,哪怕宋晗儿再是厚颜痴缠,她也确实不该在背后说出那番言论。
“宋姑娘——”
“大娘子好生过分,再是善妒也不该把话说的那样难听,我家小姐不过芳心暗许,怎就让大娘子说成了‘自贱’?你心窄不容人也就算了,这般恶德恶行简直败坏了几位公子的门庭!”孙采英搀扶住好似伤心欲绝快要站不稳的宋晗儿,阴森的三角眼朝着秀儿狠狠瞪去,“几位公子都是心善之人,村里人人都默念着他们的好,可不想竟娶了你这样的女人进门,人前柔弱,人后狠辣,我家小姐何曾伤过大娘子半分?怎就命苦要受大娘子这样侮辱?”
天色更亮了,秀儿瞅着对面一对主仆看清了她们脸上的每一分表情,她心升愧疚,以至于面对孙采英咄咄逼人的指责一个字都回应不出。
宋晗儿何其娇弱惹怜,被孙氏扶着简直都快委屈的哭啜抽噎晕过去了。?ò㈠㈧Ьě.てòм(po18be.)
锅中杂粮粥‘噗噗’冒起了滚开的气泡,秀儿被引开主意,赶忙起锅。那堵在门口的一对‘冤屈’主仆好容易得到理直气壮地机会,显然不肯轻易放过。
“娶妻娶贤,我当大娘子出身不高至少贤良该是要的,哼,不想小肚鸡肠至此。”孙采英看余家几个男人一直没出现,声音压低又尽可能的拔高,使得那嗓音尖嘶的好像铁刮卵石,刺得人耳膜都开始难受。
秀儿将锅中杂粮粥盛出,这一耽搁,她心中的歉疚虽还在但至少心绪平静了下来。她刚才的话说的是过分,可比较她们俩人,她坦荡无愧于心。以前被人狠扇耳光,她要跪着一遍遍细数自己根本不曾有的过错,现在被人欺压上门,她还要退让自省吗?
她习惯凡事站在别人的立场替人考虑,可除了家里的几个夫君,谁又站在她的位置替她考虑过?
“好歹我们晗儿小姐也是几位公子的远亲,不求大娘子以礼相待,至少不能肆意欺凌吧?”孙采英拿着绢帕给宋晗儿拭泪,气恼的声音也直戳常秀娟的脊梁骨,“你这般在人后给几位公子抹黑,伤我家小姐,大娘子你良心何在?”
“嬷嬷不要说了呜是晗儿下贱,”宋晗儿作势拉着孙采英就要走,“姐姐骂的对,晗儿身为女儿家却不知自重,活该被人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