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搭档正潜伏在那里,”晏菀青将第一枚筹码放到了天平里,“他是一名机械大师,与他汇合的话,我们将得到一支足以充当斥候的机械小队。”
卡特罗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中心街?”
“那里有我们唯一可以争取的哨兵,”晏菀青拿出了第二枚砝码,“这么长的一段路,想要在护卫队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仅凭普通人和向导是做不到的。”
“哨兵啊……”男人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
“是的,哨兵,”她微微一笑,“正是您最为忌惮,而又恨您入骨的哨兵。”
“恨之入骨啊又如何?”卡特罗不以为意的说道,“主要是命令,他们还是会继续执行的。”
这、是、真、的。
晏菀青毫不怀疑身为理智派的莉安会豁出性命去保护大总统的人身安全,可她会不会怀疑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能不能让卡特罗产生怀疑。
这不会很难,她如此告诉自己。
首先,卡特罗本身并没有与莉安有过长时间接触,其次,现在正是哨兵向导仇视前者的最高峰。
“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阁下。”打好腹稿以后,她发挥出了一段迄今为止最为精彩的谎言,“我们接到的任务是配合护卫队的保卫工作,可既然护卫队本身就是袭击的策划者,那么这个任务早就已经作废了。”
像是怕对方理解不了,她再次强调,“也就是说,是否要护送您前往国史馆,从现在开始,就全看我们的个人意志了。”
卡特罗眯起了眼睛。
“您想必也知道,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数个保护小组拒绝承担您的护卫工作,”晏菀青冷静的说道,“老实说,在失去了军部强制命令的情况下,他们是否还愿意为您赴汤蹈火,我实在是不敢打包票。”
“难道你就能说服他们继续卖命?”
“我起码可以保住阁下的命。”
卡特罗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从签署政令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困境,无数人会杀我而后快,可若是惧怕虚无缥缈的仇恨而退缩,就只是个无能的胆小鬼而已。”
“也就是说——”晏菀青拉高了音调,“把一个无辜的群体无情地压入深渊……作为王国的领路人,您认为这是正确的举措?”
“何为正确?又何为错误?”卡特罗反问道,“对一部分人来说的正确,对另一部分的人来讲就是错误,我们永远都无法让每个人都满意。”
“可您不觉得这样不……”
“不公平?”帮她说完了未尽之意,大总统突然笑了,“让我告诉你吧,小丫头,所谓的‘让每个人都幸福快乐’不过是编织出来的谎言,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想想看吧,如果哨兵向导与普通人被一视同仁会发生什么。”他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出了一颗苹果,又挑出了最小的橘子,然后将它们摆在了一起。
“一方是在普通不过的人类,”他指着皱皱巴巴的橘子说道,然后有点了点苹果,“另一方是全面强化的人类。”
“……优者会统治劣者。”
“是啊,只要是人就有野心和欲望,身体上的强化带不来心灵上的圣人,贵族会统治平民,强者会统治弱者,”卡特罗说道,“想要避免沦为家畜的未来,就只能在一开始就将威胁打入尘埃……我身为王国的大总统,选择的是大部分民众的利益。”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目光灼灼,“我们是没法拯救所有人的,在这个位置上所能做的,只有选一边去站而已。”
晏菀青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么如果我身处于您的位置,掀起对平民的大肆报复,这也是正确的吗?”
没有嘲笑女子的异想天开,卡特罗思考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假如你真的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那么就算你就想放下过往的仇恨,也是做不到的。”
“你身边的所有人,爱人、挚友、幕僚和千千万万个曾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们都不会允许你去放下,仇恨的宣泄是不可避免的一步,所谓的缓和和恩赦都是杀戮之后的扫尾。”
“这是无可避免的洪流,若是你想要以一己之力去阻挡,那么只会被冲的粉身碎骨。”大总统的声音顿了顿,“……就像我一样。”
卡特罗拒绝了贵族们提出的开战建议,结果就是被最信赖的下属背叛,差点死在一场早有预谋的表演里。
这世上大概会不再有如此生动的当堂事例了。
晏菀青甚至有一种错觉,当眼前的男人彻底跳出了他原本的身份,脱去冷酷统治者的外衣,以旁观者的心态去评论自己的所作所为时,他或许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老师中最特别却也最好的那一个。
因为他能粉碎她的所有天真,再将所有的幻想挫骨扬灰。
女孩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来,眼睛的余光扫过手边的狮头手杖,充当眼睛的红宝石因主人常年的抚摸已经黯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