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在迎新晚会。
她一袭酒红礼服,略施粉黛,指尖轻快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白皙挺直的背部像是有一层光,漂亮的蝴蝶骨似要真的羽化成蝶。
最后一个音符落在众人耳朵里,整个大礼堂静静悄悄,她不紧不慢地、优雅大方地行了个礼,聚光灯打在她的脸上、肩上,在锁骨留下一道阴影,安静的室内猛然间爆发出暴雨般的掌声。
有人尖叫着喊她的名字。
裴安。
那样的裴安说她不开心。
透过朦胧如水的烟雾,江忘月看着对面楼的小窗,邻居家的孩子捧着碗吃面,筷子卷起沾着酱汁的澄黄面条,他先吸了口气,然后细细吹了一吹,呛得不停咳嗽,随后大口哧溜进嘴中,有些肉的脸颊微微鼓起,酱汁沾在他的下巴和衣领上。
留下了污渍。
她的房间只开了台灯,幽幽的光笼罩在翻得满是折痕的书本上,狭小、古旧、黯淡。
她穿着纯白T恤,松松垮垮地搭在挺直的肩上,下身短款热裤在腿根往上,两条长腿交迭着搭在凳沿,手中的烟快要烧到了指尖也浑然不觉。
她垂眼,望向不堪的欲望,自从分化成alpha以后,她对多出来的这东西关注不多,她曾经仔细观察过它的样子,平常都是软软的、乖巧地趴在她腿间。
偶尔也有怒气勃发、直挺挺的时候。
好像都是和裴安有关的。
比如现在。
楼上传来刺耳的拖凳子声,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偶尔传来男人沉重的咳嗽,还有夫妻的争吵,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见过太多被欲望烧昏了脑子的人。
以前路过幸福里隔壁的小巷,那里混乱不堪,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好像都扔着污垢,到处是落下的避孕套。
发廊外坐着叁两穿着暴露的omega或是beta,衣领拉得很下,几乎要看到乳晕,还有些干脆地露出卷曲的、隐秘的、带有着殖意味的阴部。
她觉得恶心。
觉得自己的欲望恶心,觉得世界上需要存在妓女解决欲望恶心。
可是妓女无罪,或者应该问,是因为有了妓女才有了欲望,还是有了欲望才有了妓女?
谁知道呢。
江忘月一闲下来就喜欢想东想西,不对,可她现在并不闲,她在和裴安交流,裴安说她不开心。
她却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可能是因为腿间的不堪,可能是因为细细地看见烟灰落在摊开的书上,她的作业还没写完,刚才因为接电话,手不小心将墨迹蹭开了些,那条长长的尾迹像网。
从恶心到接受到喜欢也不过一念之间。
只是对象不同。只是听到裴安的声音。
裴安还说了什么?想和她做爱。
是因为这句话吗?它提前做好了准备?
啊,她所擅长的隐忍与蛰伏,它是一点都没有学到。
在处处黑暗的丛林里,隐忍解决不了问题,反击才能,她要故作凶狠,要竖起锋芒,在她爸身子日渐变成尘土,在她妈抛下她离去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裴安看到的那叁分凶气不是假的,是她原本的样子。
明明我也是这样,在她面前、不在她面前的两副面孔。
江忘月笑了笑,橘色火星从她脸上燃尽,把一明一灭的烟熄了,她慢悠悠地摘下了眼镜,清俊的灰褐色双眼露出转瞬即逝的少年感,随后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么你想怎么样?”
裴安听见她说。
裴安那偌大、空旷、干净的房间上,灯光亮堂,一切藏匿的隐欲都无从遁形,她身下是软的,床像云朵,舒服得有些懒洋洋。
“出来见我。”
江忘月听见她说。
现在正是二十二点零八分。
江忘月无声地走过六区的小学,走过了百货店,走过了一条街,那时候电线杆子还树立在地面上,走过便能听见电流的声音,有个小孩还没睡,趴在窗口轻声问她,“姐姐,忘月姐姐,你去哪里呀?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月亮静悄悄,七八点星星在闪,江忘月轻声回答她,“我去见我的国王啦。”
小孩吸了吸鼻涕,咯咯笑起来,从窗口下去了,防盗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路灯灰蒙蒙,隔老远才一盏,她这么一段亮一段黑地走着,走过巷子口,走过一家电影院,走过了医院,又过了一条街,都是水泥铺就的平地,却像在翻山越岭,她走了很久,终于亮堂起来了。
城镇开始布满街道,路灯又亮又高,躲过收容所的乞丐敲着破碗,江忘月给了他几个硬币,丁零当啷,他磕头也丁零当啷。
月亮进了云层,深黑色的天空没有星星,地面整洁又干净,盲道完整地延伸到路的尽头,红绿灯安静地变幻颜色,车胎碾过柏油路,商场还有些人,里面的餐厅灯光暧昧。
城里人一天吃几顿饭?她突然想起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