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焕生略微张大着嘴巴,看向眼前这些敞开的货箱,里面整齐摆满了产自汉阳军工厂的最新一代步枪,另两箱里装着进口的德式手枪。他愣是没想到,请眼前这个男人喝得叁碗茶会得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心下狂喜之于,不禁觉得有些疑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打何道上来的,如果贸然收下了不会起什么纠纷吧?
肖凉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道:“别怕。这些东西过不了明路。”
对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对抗那个带火枪的帮派,生存下去。在活命面前,好像一切的威胁都不重要了。这样想着,陈焕生下定了决心,向肖凉敬了个大礼:“这番恩情如今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求必蹈火赴汤以跟随之!”
“上刀山下火海可用不着你这样的书生。”肖凉轻轻嗤笑了一声,接着吩咐道,“你让人给我把这里的尸体扔到江里去,分散点儿。还有,”他继续往里面走着,手一摆,一个木箱的盖子遂被揭开,里面竟是由牛皮纸封好的烟土!一块块如同黄色的小砖垒在箱内。
陈焕生的目光跟随着肖凉一步步往前走,见他将装着大烟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揭开,他有点被吓到了,这些烟土不知打哪里来,要知道现在大烟可是值钱得很!这样估算下来在场的这些可不得值个数万大洋!
只听肖凉眼神淡薄地盯着这些堪称“软黄金”的烟土,继续吩咐道:“让你们的人把这些都扔到江里去。”
这下就算是一向表情自持的陈焕生也不禁瞠目结舌,这……这人也太奇怪了吧,这些烟土转手就能令一个人迅速发迹。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细致地观察起对方的穿着,见肖凉身上的黑色短装虽然随便,但布料挺括,不失潇洒,而且除了星点血渍,却也十分干净整洁。便想,也许他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呢。
陈焕生斗胆问:“兄弟,你知道这些货的来历吗?”
只听肖凉答道:“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陈焕生点了下头,转身要出去招呼弟兄们,却看见一个女人在门缝外向内窥探着。
这是个年轻的眉清目秀的姑娘,身上穿着不知哪个女子中学的校服,靛蓝色的立领斜襟上衣,黑色印度绸做的及膝百褶裙,小腿处着一双洋纱袜子,足蹬着青色帆布鞋,头留着最时兴的齐耳短发。陈焕生看看她,眼睛又向肖凉瞟去,心下纳罕这两人的关系。
那些恶霸挑夫的尸体已被处理掉,待青龙帮的帮众将一箱箱烟土各自抬进自己所属的船内后,解开盖子要向江水里倾倒时,有见过这东西的人惊呼着“这是烟土,好东西啊!”
其余人中不乏平时好这口的,他们见状忙把这些“砖头”各自藏进裤裆里或上衣胸襟内。有人道:“这个人哪,就是脑袋瓜有问题!这么多的大烟,十辈子都抽不完,都他娘的给扔了!”
另有一人说着:“快藏好喽,别让他发现,那人可是个疯子。刚才我跟他交手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肖凉站在帆船的船头,借着众多火把的光芒,将乌蓬船上这些人各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并不理会。他只是非常讨厌看见烟土罢了,这些无可救药的瘾君子,就让他们继续沉沦吧。
汉口的清晨,后花楼街旁边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一户没有挂牌子的无名宅子内,传来了几声语速很快的诵读声:“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好呀,白二,这几日你是愈发的用功了。”一个身材颀长、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手里正捏着一个小勺子投喂笼内的鹦鹉。
那只叫作“白二”的鹦鹉好像得到了主人的鼓励一样,继续机械地念着那句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此时,一只灰白相间的信鸽落在了那鹦鹉笼边。男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迅速地从信鸽的腿上取下了一张卷起来的字条,展开来,只见一行清秀的瘦金体:“肖凉叛变,按全知堂规矩,除之。”
他将字条攥在手中,向书房抬腿走去,寻了张白纸一折撕成两半,挥毫在其中一半上写下:“派‘小坎’速去追寻昨晚去往上海的货船。若遇肖凉,杀掉。白。”然后将其由另一只信鸽送走。
鹦鹉洲上芳草萋萋,途经青龙帮的肖凉,将帆船停驻在了这里。他席地坐在甲板上,左腿盘曲着,右手搭在立起的右腿膝盖上,远眺着西面的长江一线,好像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而方子初正在货舱的角落里数着她不久前从货箱里顺走的手枪子弹,它们被二十公分宽的牛皮纸包裹,每个纸包里装有八十发左右的子弹。
她将四个牛皮纸包放进自己一开始就带在身边的书包内,书包立刻鼓了起来。
她也坐在了地上,看起来一副在思考的样子,不过和外面男人所想的内容肯定不同,她在想如何脱身,当初跑到码头的仓库就是为了寻一把枪做武器,结果却遭遇了意外,本以为要死在那帮人手里,却又被黑衣男救下来,而后者却更加神秘、也更加可怕。
她掏出那把德式手枪,来回仔细地端详着,见枪身上刻了一行整齐的小字: 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