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才的视觉丧失,周雨并不清楚桑莲是如何抵挡了红叶的眼睛。不过很显然,眼下桑莲所握的竹笛,一定是使他免于晶化,乃至于反伤红叶的关键。但是无论怎么看,那都只是一支平常的笛子而已。管身是青翠的绿色,估计年头很短,不会是什么古物珍品。像这样的东西,如果不是被桑莲拿在手里,恐怕周雨平时连一眼也不会多看。
室内安静了片刻后,红叶说:“我带他来是为了救一个女孩。原以为你或许愿意相助,现在看来已无此必要了。”
“晶子何出此言呢?”
桑莲将竹笛放下,语气恬静地说:“救人之事,皆为善举。如我能相助,自然愿效犬马。”
“不必了。我需要的是领主,如今你已开始吞食土地,已经无法和这座城市联结了。”
听到红叶的拒绝,桑莲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仍旧淡然地回答道:“如此殊为遗憾。”
红叶无言地伸出手。系在周雨手腕上的黑绳自行解脱,悄然钻进她的衣袖里。
“晶子这便走了吗?”
“是的。今日是我技逊于人,改日会再来拜访的。桑莲,你在吃完这里以前都不打算去别的地方吧?”
桑莲静静地点头。像是实在无法按捺心中的疑惑,红叶忽然又问道:“为什么?”
“为施旧日之愿。”
他也用平稳不变的声调回答。随后,他将一只手掌展开,轻轻地贴在晶化的地面上。
自他手掌以下,不断传来晶体被碾碎的声音,那密集的动静,仿佛他的掌中长满了足以咬噬晶体的利齿。
看着这一幕时,周雨忽然感到脚下的晶层移动起来。他小步往后退去,晶层则逐层朝着桑莲的手掌收缩、挤压。裂纹和破损很快遍布其表,旋即又消失在桑莲的手掌下。只有那清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贯彻始终。
晶面一点点地变薄,最后露出底部的泥土和岩石。不出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晶化的地面全部都被“吸”进了桑莲的手掌中。
为了不被移动的晶层拉过去,周雨和红叶只得站在裸露的泥土表面上。红叶轻轻咬住嘴唇,脸色凝重地看着对方。
桑莲抬起手,重新握住竹笛。此刻屋子的地面已经矮了二十公分有余,镶嵌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却安然无恙,将光线透过晶化的灯罩投射下来。借助光线,能够清楚地看出桑莲手掌上的情形。那里完整得一如常人,既无裂隙,也无齿牙。
“竟然连我的识物也会吞吃,桑莲,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伪神类吧?”
桑莲只是不言不语地微笑。
看到他这种表情,红叶又咬牙说:“是我多问了。现在的你,本来就已经是伪神类了,你想变成古代种吗?像‘蛇’一样的生命形式,你觉得那样都可以接受吗?”
“此乃,”桑莲说,“成愿所必为。”
红叶不再说什么,她拉过周雨的手往屋外走去。房间的墙壁相当厚实,尽管内部已经变为晶室,从外侧的“租屋”却丝毫看不出来。
打开门后,光头的丹哥仍旧守在入口处。一见两人出来,他正要拦路询问,红叶却冷冷地甩下一句“不住了”,便径自从他旁边穿过。
两人沿着旧路,一直返回到下水道内。直到此时,红叶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周雨的手。
“抱歉。今晚有点失态了。”
红叶双手环臂,对着浊臭的污水流长吁短叹起来。看她那副沮丧的模样,简直恨不得将头埋到污水里去。
“……红叶,离脏水远一点。回去清洗会很麻烦的。”
“正常清洗是不会很麻烦的,周雨。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把衣服翻来覆去地洗好几遍。”
红叶闷闷地回答,非但没有回到相对干净的一边,反而对着污水沟蹲了下来。眼看她把自己埋进脏水里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周雨也只得忍着本能的反感靠近那恶臭的源头。他在红叶旁边蹲下身问道:“桑莲的事情,让你很烦恼吗?”
“……嗯。”
红叶用充满挫败感的语调说:“他是曾为道义之事而死的人,我的剑对他没有效果。现在连‘那个’也不起作用的话,我就对他无可奈何了。”
她所指的,想必就是自己的双眼。
“他是用那支笛子做了什么吧?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叶轻轻地摇头说:“笛子只是普通的笛子而已。重要的是他吹奏的那支曲子。”
“曲子很特别吗?”
“是一首独一无二的曲子。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它的名字叫做《道律》,是一位至圣之人所创作的‘幽歌’。能够把它演奏出来的,除了创作者以外就只有三个人,桑莲是其中之一。”
“有这么复杂吗?在我听来只是很简单的旋律。”
跟昂蒂那一晚的歌舞不同,周雨所听见的笛曲一点复杂之处也没有,像一支再寻常不过的山间小调。那种简单的程度,像是随手就能够把曲谱听录出来,新手随便学个一两小时也可以完整地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