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
准确点说,一头半成年的噬人鲨鱼,也就是人们通常称作大白鲨的那种鱼类,此刻正托举在科莱因干瘪的手掌上。那场面看起来是有点可笑的,像只蚂蚁托举着死掉的金龟子。詹妮娅真的希望这只是个既可笑又有点惊悚的噩梦。可是最好还是现实点吧,她知道这不是梦。这可比撞见她的前男友在交易白粉末儿危险多了。
还是面对现实吧。保持冷静和务实。詹妮娅想起马尔科姆所说的关于西班牙与枪林弹雨的故事。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想象。别让它延伸到那些无谓的、令人徒增惊恐的远景,比如说被子弹击穿脑袋该怎么办,或者被鲨鱼咬成了两截该怎么办。实际上落到那种处境是毫无办法的——所以就别去想了,眼睛要盯住自己的下一步,多想想还能做的事。关于鲨鱼她知道点什么呢?她对海洋生物了解得不多。鲨鱼在鱼类里是特别的,它们会眨眼睛。它们一辈子都在长牙。而且它们的水下视觉要比人强得多。眼睛和鼻子通常是它们脆弱的地方。鲨鱼,特别是大白鲨,是有过袭击人记录的品种。其实它们并不是特别爱袭击人,实际上也根本不觉得人肉好吃,可是如果它们出于好奇而试上一口,那剩下的部分可能就等不到带回岸上抢救了。还有什么?它们的嗅觉怎么样?它们喜欢袭击什么样的猎物?
詹妮娅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瞪视那只鲨鱼受伤的腹部,而不是它骇人的牙齿。她泄露出来的恐惧肯定叫那东西倍感舒适。它得意洋洋地摇晃双臂,想更进一步地恐吓詹妮娅。大白鲨在他头顶猛烈地甩动尾巴,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十根陷进自己柔软腹部的手指,血从那里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看到这一幕却没叫詹妮娅觉得更加惊恐,反倒令她生出一丝怜悯来:这倒霉的大家伙也和她一样,正被它身下的怪物所折磨着。它和她一样是被卷进了无妄之灾。
“这鱼可真有精神!”那怪物说,“我喜欢这种给劲儿的玩意儿。我看到你们给它拍了电影呢。”
“星星也知道电影?”
“当然啦。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在那个没礼貌的落水脸把我关起来以前,我就喜欢看看你们这些小饼干平时都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在摩擦你们的破烂饼干屑。饼干屑饼干屑饼干屑!你们是够无聊的。”
科莱因的五官随着那怪物的声音而扭曲,翻出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脸。可是詹妮娅已经不会被这点东西吓倒了。她还在动着脑筋,并且装出自己对话题很感兴趣。
“你是在哪儿看着我们?”她突然问。
“什么话!当然是天上!”
“具体是天上的哪儿呢?你属于哪个星座?”
“你真是个蠢丫头。我能自己飞来飞去,懂吗?我干嘛非得在一个地方待着。”
“好吧。那你有名字吗?”
那怪物似乎是准备回答,可是突然间又起了疑心。它那怪眼飞快地眨巴着,然后同一种明显是装出来的亲切口吻说:“你给我起一个吧,小饼干。我们星星从来不在乎名字,反正你们只会指着我乱叫。你爱管我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我就叫你阿尔戈。我得把你和科莱因区分开。”
那自称是一颗星星的怪物——詹妮娅决定先将它叫做阿尔戈,那在英仙座里时隐时现的魔鬼之星——狂笑着猛晃起手上的鲨鱼。鲨鱼血口大张,狂躁地对着虚空扑咬。它挣扎的凶猛是足以把成年人拖下海的。詹妮娅克制住自己的心惊,听见与食尸鬼同名的魔星在夸奖她。
“我喜欢这个名字,臭丫头!”它尖笑着说,“我知道它的意思,有个旧朋友的脑袋里有这玩意儿。当然啦,他有就是我有。朋友不分彼此!不过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可有点眼熟。”
它突然停止了笑声,像猫头鹰那样来回旋转脑袋,打量詹妮娅的脸。科莱因的脖颈发出一阵危险的嘎吱声响。
“哼。”最后它没了兴趣,“你们这些小饼干都长得差不多。我要是有我以前的身体,倒还能闻一闻尝一尝。”
“你吃过人吗,阿尔戈?”
“你们每一个肉袋子都管自己叫人,我哪知道你们指的是什么?”那魔星懒洋洋地说,“圆的,扁的,方的,软的,硬的,全是你们自己语言里的人。难道你算是人吗?我可说不上来。我瞧你的肉里头什么也没有。你懂我的意思吗?一般来说那些管自己叫人的家伙肉里都得掺点别的什么。你的肉就是肉。和我手上这位有什么区别?”
詹妮娅并没听明白这怪物的疯话。她心想也许这怪物是吃过许多生了病的人。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可是现在先别去想它了。她还得继续拖延时间。
“我不明白,”她慢慢地说,“如果你是一颗星星,你并不需要吃东西。你也没有胃或肠子。”
“真是蠢话没完!星星当然需要吃东西,你这个蠢丫头。要是我不吃东西,我怎么增加自己的质量呢?你自己就住在一颗星星上,难道你都看不见它已经吃胖了?它以前的个头肯定没现在这么大,我看它这种铁脑袋看得多啦。等它把你也吃掉,我看你还怎么问这些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