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百年之后,他就不在人世了,但是他收的徒弟或徒孙,还是能度它们往生。
向盈又问:“送去哪儿?”
贞观道:“浮池山。”
“那里是个亢阴之地,”大弟子接过贞观封好的魂幡,接话道,“师父好多年前找到的地方,正适合安顿这些无主亡灵。”
“师兄,浮池山在哪里?”
“离长安挺近,离这儿嘛,就得一千多里地。”
“要送去这么远吗?”
“嗯!”大弟子应声,顺口诌了句,“所以咱们这应该就叫,千里送灵。”
送往千里之外的浮池山。
沿途白骨敝野,浓重的血腥气日益凝聚成怨煞,飘于上空,阴翳久久不散。贞观于乱世中奔走数载,封幡送灵,驱散阴翳,安顿过数万名无主怨魂。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山河逐渐平定,这样的乱象也逐渐开始扭转。朝廷听闻民间有三名师徒,在乱世中替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和遭遇横祸的老百姓收尸,常常会打一些薄皮棺材,或帮助一些坍塌的民房修缮。
此举大善,传到朝廷耳中,便传召他们入宫行赏。
那年正值寒冬,天降大雪,贞观守在亢阴之地,竖起第两万七千八百八十一张魂幡,因为长年累月的操持,他被戾气伤了底子,身体越来越不御寒,一整年都透着病气,却仍旧坚持不懈的坐在石台上开经度灵。
因着病体不适,身染煞疾,贞观拒了隆恩,只让两名弟子入宫面圣。自己则长久的立在原地,遥望长安所在的方向,双目空茫。
“长安——”他低喃一句,自言自语,眼里尽是悲凉,他想起一些太令人难过的往事,成了他的执念和心结,“我师父,就折在那里。”
自此,他从未再踏入长安城半步。
后来,这两名弟子各取所长,一个担任太祝,负责祠祀;一个本为匠籍,入工部,督促营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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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寒风凛冽,刀割般划在脸上,正月的祭祀大典刚刚结束,宫人逐渐散了,祭坛之侧的燔柴炉内还烧着牲畜。
向盈步下台阶,命侍从准备马车,连夜赶往浮池山。
她的师兄在山上为师父建了座道舍,这里便成了贞观的常居之所。
屋内燃着烛火,一道身影投射在窗扉上,向盈立在门外,盯着这道孤影看了许久,一时竟不敢惊扰里面的人。
曾有同僚问起过:太祝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思起在尸山血海中抚琴的贞观,谈不上人物,向盈说了四个字:“鹤骨松姿。”
直到飞雪染白了青丝,向盈听得屋内人几声隐忍的咳嗽,才回过神,推开那扇门:“师兄南下了,今年岁旦,我陪师父过。”
贞观抬眸,面色苍白。
炉子上烹着一壶滚沸的茶,桌案前摊开一本经,贞观正欲开口,又是一阵闷咳。
向盈立刻掩上门,将风雪阻挡在外,然后打开拎来的食盒:“这是御膳房做的糕点,特意带来给师父尝尝。前两日我派人给师父送了冬衣,师父怎么不披上?”
贞观目光刺在她身上,冷声问:“你去过辰州溆浦?”
向盈端糕点的手一滞,面上堆着笑:“师兄真能跟您告状。”
贞观寒了脸:“你去溆浦做什么?”
“我只是回一趟自己的故乡,回去祭祖,师父作何不高兴?”
贞观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愤怒她至今都还在撒谎:“向盈!”
向盈神色自若,不紧不慢的把几式糕点摆上桌,语气轻柔:“我的印象中,师父一直都是个温和的人,还从未与我生过气。”她递一双竹筷过去,眼中蕴含笑意,“您先尝尝吧。”
贞观没接:“你派人守在溆水之滨,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向盈望着贞观,扯了扯嘴角,半点心虚都没有:“我能打什么主意?”
贞观沉默的看着她,眼中是山雨欲来的阴翳。
“为什么师父从来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不愿意对我们多笑一笑?”向盈转了话头,又扯了扯嘴角,自问自答道,“也是,您这样菩萨心肠的一个人,看尽世间生死,日以继夜都顾着替别人难过伤神,还怎么笑得出来?”这么多年,向盈实在了解他,“您这性子,早晚把自己给愁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死都死了,你何不试着看开些。”
“无关紧要的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您看您,就是这样,我真的一点都不希望,有一天看到您抑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