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愉悦,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告诉她:“这,那个东西,看到,到家了。”
她闻言很是疑惑,随后一惊,也探出头去,遥望群山之间,远远一道随着山势起伏的夯土建筑隐露峥嵘,绵延无极。
那是,长城。
这数十日,她们顺着太行陉道北上,翻越高山高原,从深谷之中穿过,过并州郡县而不入,而到了出塞和入塞的分界线了。
鸿雁高飞飞向北方,还有归时,而人度过长城,却永远不能回国。
队伍又行进了几日,到午后时小憩,她对胡姬连比带划,说想下去走走。
二人到一僻静处的树荫下休息,她告诉胡姬想喝水,胡姬不疑有他,便提起铜壶到溪边打水去了。她看四周无人,便提起裙子,用一根衣带在小腿处绑好,露出半旧不新的草鞋,钻入路边农田里比人还高的青纱帐中,重重纱帐掩去她的身姿。
王瑗拨开枝叶,在绿色高杆植物一株又一株的缝隙间,透下的斑斑天光间,展开笑颜,轻快地步行离去,而青纱帐也只微微起了一层涟漪,渐渐趋于平静。
去卑也因即将回国,心情欢快,这日又可巧打到了一只大雁,兴冲冲地奔向氊车,想要拿到王瑗面前好好夸耀一番。
然而, 他看到小胡姬抱着一个铜壶坐在树下哭泣,看到他来,腾得一下站起来,惊惧得无以复加。
他和言问道:“怎么了。”
小胡姬惊声断断续续说道:“我一转眼她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了”
“你说什么?”去卑将大雁丢在她怀里,无暇去追问责骂她,匆忙前去车中查探,空无一人,回头毫不迟疑骑上一匹千里足,马不停蹄往她可能要逃走的地方追去。
终于,他看到她在山野里踏着茸茸青草轻快奔跑,身影轻盈,像一只自由的山鬼精灵。因为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在荆棘,肌肤上有着长长短短的血痕,身上半旧衣裙不太结实,碎碎烂烂,勾连的样子在风中瑟瑟地舞,长度比原有衣物延展得更长,就像一双羽翼,不顾一切,不思回顾地飞向汉朝辽远的天际。
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她回头看见他紧追不放,不禁惊诧,于是努力奋起像是灌铅的双腿向前跑去。
他快马加鞭,侧身鞭马,向她疾驰而去,很快就追上了她,俯下身伸手一揽,将她掳上马来。
他渐渐降下马速,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不停挣扎:“别碰我,不许碰我。”
“你不能走。”他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身前。
“放开我。”
他怒极攻心,只顾着和她争执,却不想二人一同滚下马去,他忙忙转换身体,抱着她护在她的身下。
震眩片刻后,她却趁着这个空当,想要起身拔步就走,他伸出手拖住她的腿,二人又一同扑到在地,他压住了她。
她高傲斥道:“你放肆。”
她不停挣扎,双手使劲推搡。他起身猛地伸手将她抱住,紧紧箍在臂弯中,钳制住她,绝不放手。
奇迹般地,她渐渐安静下来。对于她的服从,他十分诧异,低头看她,却见她撅起嘴巴,瞪着他:“不准看我,把你的眼睛移开,大胆,无礼,卑鄙无耻的的戎羯。”
贵重的教养使得她的訾词也无不彰显着她的贵重的身份,文雅十足,毫无攻击性。
他愤愤道:“你是我抢来的,自然是我的人,我怎么会放你走呢。”
随即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一个弱女子,若在这种地方遇到野兽长蛇可怎么办,遇到歹徒可怎么办。”
她柔软的前胸贴在他紧实的胸膛上,一颗心脏向她传达着强有力的搏动。
“你是聪明人,若是服从我,与我回去,我们一起共享荣华富贵,有何不好呢?”
“你是嫌弃匈奴山遥路远冰雪连天,是个蛮荒之地,还是嫌弃我这个人,想家的话,我们年年都回来,好不好,啊,不好,你的脚出血了。 ”
他慌张去看她的脚,只见那些水泡都因长时间的奔走磨破了,王瑗别过脸去不看他,冷道:“贱妾身辱名亡,不堪充当下陈,国破家亡,无心苟活,若蒙刀斧锯,是妾身之幸也。”
“贵人是左大将,是王子,最尊贵的人,是我不配。”
去卑抬头道:“苍天作证,我向你发誓我从来都绝无此心,我从来都没有轻看过你,做我的室家,成为一个蛮夷的妻子,真的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我是汉室宗亲名门之女,决不以身事敌,当求速死为上。”
他双手用力把住她的肩膀,扳转身来,要她面对自己:“可能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所以你忘了我本是蛮夷的事实,而并非君子。”
他看着她棕黑的瞳孔里粼粼波光闪耀,鬓角的黑发有着美丽的波浪的光泽,手指缓慢地移动,捏住她下巴,迫她仰起头:“想死,好,我成全你的美名,大义,烈气。”他从腰间拔出一把佩刀,“亡国之女还有什么资格趾高气扬!”
她并没有看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