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深处是雪。
无边无尽的雪,亮得刺眼,盖满来途与前路。
一道羸弱的人影在雪中独行,跌倒又爬起,身后蜿蜒的血凝作朱砂。
……
白汝栀粗喘着气惊醒,额发被冷汗浸湿了,睫毛翕动颤抖着,指尖紧按着蠕动的腹底。
玉色的脖颈紧绷得牵扯出经脉、乏力高高仰起,他大睁的眼里涌出大片的泪泽,像缺氧的鱼按着肚子深陷在龙床枕榻中,不断翕张的唇瓣发不出声音,气血上涌蓦地一口血就喷了上来,淋漓溅了一枕一脸。
“汝栀——”
晋楠若是在白汝栀嘶哑的呼吸声里惊醒,他仓皇爬了起来,正见小皇帝双颊煞白、满额冷汗,陷在床褥中揪着腹底的衣裳垂死一般挣扎。那双向来温润含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滴大滴的泪正跌出眼眶,滚入他漆黑的鬓发……
猝然就吐了血,泼溅了满脸满身。
他是疯了一般扑上去将他抱入怀里,不断擦拭小皇帝满脸的血,哆嗦着手把不住他枯瘦的手腕,夹着哭腔向殿外嘶喊:“太……太医,太医——”
白汝栀大睁着眼怔怔盯着他的脸,又接连呕出几口血,眼里泪水横流,惨白的唇瓣染得血色淋漓,猝然皱紧了眉,凄然呻吟一声按紧了肚子。晋楠若揭开他的被子,看见疯狂漫出的血,将小皇帝素白的亵衣染得赤红,这般挺着肚子倒在龙床血泊之中的样子……
和当年产床上的最后一眼一模一样。
护卫和太医一同奔入天子内殿时,晋楠若正扶墙呆立在门口,虚虚抬手拦下了护卫,心口突突跳着,双目无神脸上还溅着血,整个人抽了魂魄一般。
李晁放下药箱不敢喘息便奔了上去,握过白汝栀的手细细把脉,端详眼口鼻,快速扎针止血。
晋楠若站在床边怔怔看着,看着小皇帝长发染血,挺着肚子静静睡在触目惊心的血泊里,下体蜿蜒的血迹沿着苍白的腿一路流下来,随着李晁施针才有所减缓。
“哀恸攻心,突发心悸,胎气震动……”李晁在白汝栀隆起的小腹上摸按,确保肚子里双生胎无碍,疑惑道,“陛下可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
还需留守观察,李晁便提着药箱在侧殿歇下了。晋楠若用暖热的巾帕替小皇帝擦净身子,换上干净衣裳,盖好被子。在他苍白的额头、唇瓣、腹顶,逐一落下亲吻,一个人守在榻边呆坐了一整晚。
不是发病,不是中毒,梦中受惊突发呕血、惊动胎气差点流产……
他就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竟一点办法、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真如李晁猜测,噩梦所致?可他最是了解小皇帝,虽年轻体弱,心性却坚毅沉稳,区区梦魇怎会将他逼出这样的反应?
多可笑啊,他竟真以为自己学了点半吊子医术,就能救他护他一生,逆转天命。真遇到事,才发现自己有多废物无能。若不是身在天子殿,李晁又及时赶到,他不敢想象后果……
那一晚,生来倨傲的少年独坐在漆黑殿宇中,望着龙榻中尸体一般沉睡的爱人,生平头一次抱着自己泪流满面,怕到发抖。
他所有的骄傲与自信,大概都折在那里了。
白汝栀醒来时,朦胧的天光正斑驳落在床头纱帐上,小皇帝墨发雪肤,瞳孔映在晨光里微微缩动,眼神却空洞得仿佛初生的婴儿,怔怔望着这殿宇与天光,干涩的唇轻轻一动,没发出声音。
“汝栀!”
晋楠若伏在榻边朦胧醒转,怔了怔眼眶一热,嘶哑扑上去将他拥入怀里,双臂紧搂着小皇帝单薄的身子激动又克制,失而复得一般眼泪直掉、浑身发抖,抚上这苍白的脸颊哆嗦着去蹭他亲他:“你醒了……还疼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意料外的,白汝栀轻轻推开了他。
晋楠若怔了怔,脸上还挂着泪珠,却是乖乖收回手来,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小皇帝伏在枕褥间,一头墨发倾落开来,有些笨拙地托着肚子撑起身。
他蹙着眉,口中在孱弱地轻轻喘气,发白的指尖沿着衣裳摸下去,停留在小腹最圆鼓饱满的地方,低头怔怔看了许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它们……”
“几个月了?”
晋楠若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拖着身子想下床,急忙伸手去扶……
“别碰我。”
冰冷的三个字,锥子一般扎得晋楠若一个哆嗦。他的手还悬着,略显尴尬地放了下来,踌躇了一会儿,笑道:
“那我……我去请李太医?”
白汝栀蜷着身子慢慢在被子里躺倒了下去,拉过被褥盖住了头,没搭理。
晋楠若想把他蒙头的被褥揭开透气,手伸到一半顿了顿,讪讪收了回来,坐在榻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终是没再开口,起身去侧殿请李晁了。
却没想到,这一出内殿,就没能再进去。
“楠若,不是我老头子找事,实在是……”
李晁的脸色看起来很怪,把完脉看完诊,挡在内殿门口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