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刚下了马车,凄厉哀叫一声,挺着肚子扑上前去,夺过暗卫抱回来的人,失而复得一般紧紧护在怀中。
“楠若……!”
他大着肚子,胎儿下行双腿早合不拢了,遑论赶了这么远的路,根本跑不得也接不住,抱着人就踉跄跪倒下去,伏在雪地里哽咽得眼泪直掉。
晋楠若一丝声息也没有,在他怀中全身冰凉,伤痕累累没一处好的。尤其那条被血浸透的右腿,血和筋肉连作一片,血糊糊的看得小皇帝浑身发抖,呜咽不止。
李晁把了脉,又察看了腿的伤势,倒是松口气:
“骨头断了,皮肉伤得严重,所幸腿没有大碍,能保得住。”
白汝栀惨白的脸色这才有所舒缓,伏在雪地上紧紧搂着少年身子,后怕一般不断掉着眼泪,将灼热又冰冷的吻不断印在他的眉眼、唇间,口中喃喃庆幸极了。
“汝……栀。”
听见微弱的唤语,小皇帝睁眼望进这一双铭心刻骨的眼睛里,嘴唇一颤,却是松开手即刻要起身,被那手臂一捞搂紧了腰,锢在原处。
“臣……无用……”晋楠若睫毛轻颤,眼里就有泪涌出,声音沙哑从齿缝里挤出,痴痴望着他,十分艰难地缓缓抬起手,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递向他,“没能找到雪芝……”
那是一棵壮硕的雪参,根须繁密粗壮,还积着雪和泥,虽不及千年,约莫也有百年之久。
“……”白汝栀泪水如雨跌落,哆嗦着手接过他递来的雪参,就着雪泥咬下几根参须,嚼烂了埋头吻上晋楠若唇瓣,强硬地哺喂了进去。
“这是给你的……”他模模糊糊的抵抗,被亲得又软又高兴,又心疼千辛万苦寻得的良药进了自己的嘴,被白汝栀亲着狠咬一口,还是老实咽了。
“先把命保住,朕回去再跟你算账。”
小皇帝说得咬牙切齿,狠极了。
晋楠若却痴痴笑起来,拿手指去摸他比白雪更细腻漂亮的脸颊,摸到温温凉凉的泪水又难过起来。
他好久没见过他了,好久没摸到他了,也好久没亲过他了。他在山里转悠了太久,饿着冻着的时候,想他想得日夜煎熬,为挖这一棵雪参活活从山上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没了意识,没想到一夜之间风雪骤起,山崩树倒,半边身子都被埋进雪地里,腿也被树压断了。若非他亲自来找他,定然是要无声无息葬在雪里了。
“呃……”白汝栀伏在雪地上骤然掩紧了肚子,脸色雪白蹙紧了眉,眼里还有泪跌落,却是呼吸发紧,疼得胸口起伏起来,哆嗦着手在袖中摸索,抓着那小瓶子却连打开的力气都没有。
“汝栀……?”
晋楠若看着他痛苦的神色,算了算时日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瞬变了,挣扎着搂住他瘫软下来的身子:“李太医!他是不是……”
李晁急忙奔过来把脉,又在白汝栀隆起的小腹下端摸按了一会儿,跟温盈二人小心搀扶他起来:“先上车!”
细雪绵绵,马车一路奔行。
白汝栀疼出了一头冷汗,身上盖着一张薄毯,蜷作一团发出微弱的呻吟,发丝紧紧黏在颈间,胸膛起伏、锁骨牵动,忍痛忍得快咬碎了唇瓣。
马车里三人守在他身边,李晁和温盈一个为他拭汗把脉,一个为他揉抚腰腹。
晋楠若拖着一条断腿伏在旁边,紧紧握着小皇帝的手十指相扣,不断吻着他的手心手背,泪水直掉。
上一次,他就是在马车颠簸里生下第一个孩子,那个活生生憋死在肚子里、生下来就已断气的孩子。这一次,尽管用尽了手段、想尽了办法,最后竟也发生了同样的事。
晋楠若哭得发不出声音,看着白汝栀挺着肚子辗转挣扎,疼得双颊惨白,想要用尽全力去抱他吻他,却也无法缓解他的痛苦。
“师父……”温盈看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向李晁,“离回宫还远着呢。陛下带了延产的药,楠若这也寻了上好的雪参,要不……”
李晁却摇了摇头,注视着白汝栀的状况,沉声道:“不急,且再等一等。”
不多时,车窗外风雪更大了,雪绵绵密密的,山道难行,行进速度便慢了下来。
马车内,白汝栀的状况却出奇地好转起来,腹痛逐渐缓解,止住了汗,也不再蜷着身子疼得痉挛,整个人呼吸轻轻的,安稳地睡熟了。
李晁探了他的额,再次把脉,摸了摸小皇帝圆圆鼓鼓的肚子,不似先前紧绷发硬,肚皮软和了下来。几个人都舒了口气,晋楠若也伸手去摸,正好摸到胎儿的蠕动,暖暖软软的,父子俱安,终是没有重蹈覆辙,困顿早产。
“大概这长途跋涉、一路心悸忧虑,见着你没事又骤然放松下来,导致动了胎气。”
李晁抚了抚小皇帝的额发,既心疼又叹惋,抬头看向晋楠若:
“你应是看出来,他心里对你如何了……陛下就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他把你推开、赶走,自己心里的苦和痛却从没人知晓。”
“楠若呀……别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