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广言本就对这个儿子的观感很复杂,叶一柏是在他懊恼和悔恨中诞生的,这个孩子的存在意味着他在和杨素新这段感情中的背叛,但囿于老一辈思想的影响,他又讨厌不起来自己的儿子,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下,在叶兆麟出生前,他对叶一柏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严父姿态,这一姿态也被他沿用到了现在与叶一柏的对话中。
叶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他明明说的是实话。
对于叶家的态度,他和叶娴在上海就已经有了默契,叶家确实抚养过他们,在他们小时候给予了庇护,但是同样在叶家,他们受到的伤害也不小,叶家和叶广言的不负责任,几乎毁了张素娥的一生,使得叶娴整个整个童年和青春期都处在压抑和痛苦中,就连原主小少爷都在也因为扭曲的环境,迫切想要得到认可的心而走上了绝路。
如果不是叶医生的出现,张素娥和叶娴会沿着她们原有的命运的轨迹,被仇恨控制,走上为了报复不惜一切,最终跳下黄浦江的悲惨命运。
叶娴还没有经历过后面悲惨的一切,因此心态平和得多,她没有报复叶家的想法,“叶家有叶芳一个女儿就够了,我就不去和她抢叶家大小姐的名头了,名不正言不顺,只会徒惹人笑话。有你和阿妈就很好了。”
而张素娥显然还对叶家和叶广言抱有希望,但是随着眼界的逐渐打开,以及和儿女感情的升温,张素娥对于叶家和叶太太这个位置的执念已然没有以前那么深了,只是这么多年的青春和感情让她一时还放不下。
“柏儿他确实有事,而且我们住在叶家也不是很方便,我和柏儿都大了,能过自己的生活了,阿妈我们也会照顾好,就不打扰父亲您和杨姨的生活了,如果你们觉得需要,逢年过节我们会过来的,如果有什么事,您和奶奶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们。”
叶娴知道叶一柏今天会找时间和叶广言私下谈话,希望双方能达成默契,保持面上的和谐,但是她就是看不惯叶广言在自家弟弟面前那副居高临下的严父姿态。
什么父亲,你当过几天父亲,他们在上海一家一家找便宜的出租房的时候,他在哪?当张素娥咬着牙给别人去洗衣服被发现后,柏儿哭着闹着不要去上学的时候他在哪,当她梗着脖子上台,几乎是屈辱性地接受着台下打量的眼光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居高临下的严父,他不配。
叶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叶老太太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看向孙女,叶广言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而杨素新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复杂,有高兴但同样有隐隐的不为人知的羡慕。
她在叶娴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么爱憎分明,那么意气风发,不像现在,杨素新看了看自己戴着翡翠手镯,曾经因练字都留下来的老茧都快消失的手,脸上的笑容隐隐带上了自嘲的意思,她这算赢了吗?
“叶娴!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广言怒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互相尊重,各自安好。”叶娴道。
说得倒好听,换句话说不就是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好啊,好啊,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忤逆不孝。
叶广言胸膛不断起伏着,叶娴的话让他怒不可遏,“互相尊重,各自安好,你去舞厅唱歌,在那种下九流的地方抛头露面就叫做安好了,叶娴,你以为我不说是我不知道嘛!我是给你留点面子!如果不是我拦着,杭城的报纸铺天盖地就是我叶广言的女儿自甘堕落去当歌女的新闻了!”
叶家的下人们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这种事情不是他们能听的,但是退出去前落在叶娴身上或打量或鄙夷的眼神,叶娴却感受得清楚
好似第一次上台时的那种屈辱感,还有失望、愤怒、伤心,她虽看起来刚强,心却是最柔软不过,所以张素娥对她再严苛再不好,她除了嘴上针锋相对,从来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
哪怕是今天这一番话,如果叶广言肯放低姿态,软和点说话,叶一柏还真没把握叶娴能不能坚持自己的态度,然而叶广言的这番话却把两边表面上和平的面纱。
叶娴表情僵硬,叶一柏已经能感受到她宽大的棉衣下微微颤抖的身体。
叶一柏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上前将叶娴挡在身后,他拉了拉叶娴的手臂,叶娴抿着嘴挣脱了他。
叶一柏再次握住叶娴的手臂,随即抬头看向了叶广言,“我姐姐是华国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女演员之一,这是整个上海滩公认的,她很优秀。至于你所谓的自甘堕落去当歌女,是因为我们初到上海,生活窘迫,若不是姐姐站出来支撑起这个家,别说上学,我大概连圣约翰的大门都迈步进去,她不是自甘堕落,是勇于担当。”
他看向叶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我很感激她。”
如果说叶广言的话让叶娴伤了心她还能强忍着,但是叶一柏这番诚恳而真挚的话却让叶娴真真红了眼,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臭小子,就会讨好人。”她说着再次挺直了背脊,她有阿妈和弟弟就够了,父亲她以前就没怎么有过,以后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