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童域身上起来,说:“先去医院。”
童域慌忙地抓住宋柔的毛衣,想说话,但一张嘴气管就痉挛得厉害。结果眼泪就只好越流越多,冲开伤口和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宋柔叹了口气。
他又俯下身把童域从床上抱起来,手伸到童域的背后帮他顺气。
童域坐在床上,垂着头无力地抵在宋柔的胸口。
宋柔说:“别急。”
童域抵着他的胸口抬头。
宋柔一只手把他的头托起来。心里想着童域虽然人长得胖,但头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然后他摸了摸童域脸上细细的伤口,眼泪沾上去应该会很疼。
宋柔说:“我很不喜欢这样。”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脸。
“等伤口都好了再来和我说。”
“我再告诉你那个你想听的,好吗?”
在横滨的时候,宋柔的确听见了童域那个突如其来的表白。
那时候宋柔觉得很棘手,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去回应童域,以至于从横滨回来的那段时间他都在权衡利弊。
因为童域和他理想中的配偶相差实在太大了。
他确实是喜欢童域的,他也知道自己喜欢。
那个人会喂流浪狗吃刚买的面包然后被一群流浪狗包围,去医院打完狂犬疫苗后在路上碰到小狗还会走不动路,C 城下雪后会把堆好的雪人放进冰箱里多看几天,拔完牙齿还会吃椰子味的雪糕止疼,甚至还会给失鳔的金鱼用泡沫做救生衣……
真的很可爱啊。
他喜欢他展现出来惊人的美术天赋,喜欢他漆黑的眼睛,木讷又可爱,纯真得像深春里洁白的洋槐花穗。
只是宋柔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
可是他更清楚,童域是不一样的人。如果两个人一旦建立关系,他就必须要直面对方的人生。
要去直面自己伴侣手上很少会干涸的血迹,皮肤表面反反复复叠加的瘢痕,直面他连一场冷空气都难以抵御的脆弱神经。
宋柔也见过他进食的疯狂,那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对高碳水和高糖分的极度渴望。
五颜六色的碳水裹挟着糖浆和奶油,表面尖锐的谷物因为进食的速度过快肯定会划破口腔,然后那样大的体积还来不及充分咀嚼就要往食道里生咽。
宋柔那时候不知道渴望又痛苦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童域边往嘴里塞食物边流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摇摇欲坠,即将破裂的气球。
显然上帝在泼洒天赋的时候也没忘记取走他的代价。这样的例子实在是有太多了:梵高,蒙克,罗斯科,草间弥生……
All the best people are crazy.
这样的人或许会闻名于世,在自己的领域里登峰造极,但绝不会拥有普世意义上的圆满人生。
宋柔认为自己还是足够理智,能分得清单纯的欣赏,怜悯和爱情。
他认为自己没有做好那个准备走进那个人那样灿烂却悲哀的一生。
但是那天在宿舍,满脸鲜血的童域躺在床上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
伤心到宋柔觉得很心疼。
然后宋柔想,既然他那么伤心,就在一起吧。
只要跟童域说好,以后不要再割伤自己,不要再做那些他不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童域那么喜欢他,也一定会做到的。
*
章前的歌词引用于 Billie Eilish 的 O eyes
第24章 浆果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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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个非常漫长的寒冬。
药物让童域的凝血机制出了些问题,每一个口子凝血结痂再脱落的过程慢得实在难熬,他甚至还去医院买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膏。
他固执地想要等眼下的那一道最深的伤痕消失不见,等天气回暖。而宋柔好像也在不疾不徐的等他开口。
那时候宋柔和奥萝拉的另外三个人去了丹麦拍摄 MV,行程前后足足有两个月。
童域非常非常的思念他。
童域其实还没有去过丹麦。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看朋友圈里的照片,想象那个童话王国,想象湿润的大西洋海风吹过起伏低缓的冰水沉积平原,广阔的丘陵,然后化作水雾沉寂在低浅清澈的日德兰半岛的湖泊和沼泽地中。
2019 年的春节是 2 月 20 号。乐队四个人在 2 月 18 号的时候落地北京,宋柔 2 月 19 号才回到 C 城。
2 月 14 号的时候梦徊发了微博和 ig,是和宋柔两个人的合照,定位在挪威的特罗姆瑟。
照片里的梦徊的脸凑在镜头前面,抬头半侧着脸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他似笑非笑地半张着嘴唇,眼睛狡黠地向后看。
宋柔在后面露出一个全身,他戴着黑色的冷帽,双手插在黑色的长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