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童域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于是他嘴唇一勾,声音又温柔了一点,问童域:“有看到过吗?”
他澄清过太多次,他从旧金山回到国内之后,童域走了之后,乐队解散之后,他思念他的时候。他生怕那个人看不见,一遍又一遍地澄清。
出道这么多年他只主动买过两个热搜,一个是关于童域的抄袭澄清话题,一个就是是关于澄清 2019 年音乐节上的吻。
“没有。”
童域抽回自己的手,眼睛不适应地躲开宋柔的视线。
童域确实也没看过那些澄清。那年宋柔从傅芮白的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他也再没点开过微博。
因为第二天早晨他又接到了辅导员的通知,说已经通报了他的父亲。
他挂掉电话,恍惚着打开购票软件买了 5 月 13 号凌晨两点北京到乌鲁木齐的机票,盘算着到了乌鲁木齐再想办法坐个黑车去喀纳斯。
那时候他超过两天没睡着觉了,也再没碰过药。他只希望能够在猝死之前到达喀纳斯,哪怕是死在阿尔泰山河谷里的晨雾里。
喀纳斯是之前在国家地理网站上看到的地方,北疆清列的冰雪融水流过一片片桦树林,靛蓝色的河水沿波潄石,再翻起雪亮的沙浪。
真的很漂亮啊。
他在高考前的地理课上把那张图片发给宋柔,跟他说这条河居然是汇入北冰洋的,在国内就能看到北冰洋是不是真的很奇妙。
宋柔在旁边拿着手机笑,口里还含着刚喝的天府可乐,然后问他北冰洋有什么特别的吗。
童域想了想说,因为北冰洋听起来很好,让人想起来雪白的浮冰和纯净的水,所以那里的水一定很好喝。
宋柔笑得想死,又捏了一把童域的脸,还没等童域打掉他的手,他又说以后要带着瓢羹和他一起去舀北冰洋的水喝。
结果后来他们去了北京,喝了无数瓶北冰洋汽水,却还没看过一眼真正的北冰洋。
所以那时候的童域想,他一定要在死之前去看一眼北冰洋。额尔齐斯河也一定会把他带到真正的北冰洋,就算是他分解在新西伯利亚的高山里草甸里,总会有一粒童域能流到那冰冷又清澈的水域里,他梦中深蓝的海冰层下。
他是要去赴死的,不能告诉任何人。
订完机票他去买了一箱的北冰洋桔子汽水,整整十二瓶却只喝得下四瓶,他忍着胃痛喝空了第五瓶,然后他把剩下七瓶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傅芮白家冰箱的饮料区里。
七瓶好,傅芮白也说她的幸运数字是七。
太阳光七种颜色,算盘有七颗珠子,简谱里有七个音符,北斗有七星,地球陆地里有七大洲…… 水的中性值也是七。
这样会不会让她开心一点?
凌晨童域打了个车往首都机场,在出租车上接到了童勉的电话。
童勉的听起来很疲惫,但是语气又有刻意轻快的嫌疑。
童勉跟他说:“22 岁的小域生日快乐…… 爸爸今天很忙,刚从产房出来,忘了时差但是幸运的是中国还没到十二点……”
童域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喉咙滑了又滑,然后他低下头对着听筒说:“谢谢爸爸。”
“弟弟也…… 生日快乐。”
童勉又说:“来佛罗伦萨看看弟弟吧,他和你小的时候长得很像…… 你们生下来的时候一样重,都是 3.6 公斤。”
童域捂着眼睛笑,中国和意大利混合血统的孩子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和他长得很像呢?
童勉顿了一下,接着说:“也来看看爸爸吧…… 有一年多没看到你了,爸爸很想你。”
然后童域就想,去北冰洋之前,再去一次意大利吧。
结果童域也没想到自己会留在那里。
大概是因为 Celio。小家伙真的和他很像,Celio 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微微下垂的嘴角,和他一样看起来不太高兴。
小孩子刚出生那会儿整天都在睡觉,躺在小床里睡得很香。而童域那会儿正好彻夜难眠,听着小孩子睡觉时的呼吸声比用稳定剂还要管用。
他躺在摇篮边,捏着 Celio 的小手,Celio 也用小孩子特有的,柔滑,稚嫩的小手回握他的手指。
就那一瞬间,他好像觉得自己也拥有了安定和沉睡的能力,是那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传递给他的。
然后童勉也跟他说,你看,Celio 也很喜欢你,佛罗伦萨的晴天总是很多,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然后他就真的在那里呆了那么多年。
丢了的电话卡,卸载掉的微博和注销的微信,这让好多后来的事情他都无从得知。就算是当年舆论反转,也是从傅芮白给他发的邮件里知道的。
他偶然在许久不用的邮箱里发现了她的邮件,里面短短地复述了那件事情,没提旁的人。
童域还记得她在最后的落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