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家的餐桌,每天必然有一道张越喜欢的菜色。
阿姨把姜母鸭端上桌,张越却迟迟不见人影。
他没来,大家都不动筷。张向群日常生气:“这臭小子,在干什么?回来就臭着个脸。”
“高叁嘛,压力大。”程芸宽慰,“小栀,去叫哥哥来吃饭。”
“哦。”
程栀放下筷子,走向张越房间。
两声门响,无人应答。
“吃饭了。”她喊。
张越仍在因为讲座的事情不舒服。
程栀也生气,但不跟他计较。她总是将情绪掩藏得很好。
“哥哥。”她换个称呼,语调婉转。有人曾说程栀这个珑城人比厦门人说话还要更贴台湾腔。“吃饭了。”
她等了两秒,门从里面打开。
程栀抬头,朝他笑。
饭桌上的程栀是沉默乖巧的。张向群夹给她一个鸡翅,脸上笑纹深得能挤死苍蝇。
“听你妈讲你又考了第一名?不错,我们家也要出一个重点大学生了!”
闻言程栀望向程芸。她在喝汤,举止优雅,神情自然。
程栀能想象到她是怎么装作不经意地卖弄女儿成绩的,于是也表现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对张向群说:“只是班上第一。”
“班上第一也是第一嘛,你看你哥,别说班上第一了,能考上大学我都谢天谢地。”张向群朝张越投了个冷眼,“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借她来刺激张越,张向群总是这个套路。程栀不作声,悄悄瞥了一眼,果然,张越脸色比刚才还要臭。
好话不花钱,已经帮自己女儿卖了一波好感,程芸适时出来打圆场:“老张,别这么说孩子!小越还有一年,这一年再加把劲。”
“加十把劲都考不上好学校!”张向群哼了一声,“都是在一个学校,小栀为什么就能这么优秀——”
乓。
瓷碗摔在木餐桌上。
张越冷着脸,眼里却透着暴躁的火气。
他在张向群震惊的目光中嘲讽:“再优秀她也不是你生的。”
成绩好就能当宝?张越想起程栀看着路宇时的神态。她眼里那些亮晶晶的色彩让他感到不适。
说罢,他丢下一桌人离开,走廊里传来房门被摔上的声音。
寂静、尴尬。连阿姨洗碗的动作也在这样的氛围里停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张越!”
父亲在身后怒吼。
“反了天了!到底谁才是老子!”
眼见事态大了,程芸赶紧让程栀回房间,自己留下来安慰盛怒的丈夫。
隔着门板,听见她讲“不要那么说孩子,孩子也有自尊心,尤其是男孩”“小越虽然成绩不好,但相貌品行都是很优秀的,不行我们就想着从别的地方发展”云云。
程栀之前听说过张向群的前妻是个事业型女强人,大抵是做不到程芸这样温柔解语的。
怪不得张向群会喜欢她。
*
程芸的显摆和张越的愤怒连手搞砸了一顿晚饭,程栀没能吃上几口,半夜饿得饥肠辘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不得不摸黑走到厨房,搜索冰箱里有没有食物可以饱腹。
阿姨不是住家阿姨,只负责叁餐。张家不吃剩菜,食物是每天早上市场新鲜买的,当日吃剩的食物要么阿姨带走要么倒掉。
冰箱里空空荡荡。
没人记得程栀还饿着肚子。
她熟练地烧了一壶水,找到柜子深处的一盒原味麦片,冲泡后依然什么味道都没有,味同嚼纸。
热烫的温度,是它唯一优点。
厨房窗户没关,风吹进来。
这个时节的珑城已经秋风肃杀,而厦门还是盛夏姿态。
有那么一瞬间,程栀想念起珑城。想念它的秋天。
她会穿上温暖的外套,在长袖衣物的怀抱里迎接秋冬。
厦门从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
庄信想叫张越出门吃夜宵,被张越拒绝。
他拿了衣服和浴巾,去浴室洗澡。开门来到走廊,廊灯没开,却发现屋子不是完全黑暗的。他走出去,看见厨房的毛玻璃透出莹莹灯光。
不是阿姨,她不会留宿。张越隐约猜测到厨房里的是谁。
他抿紧唇,傲气不允许他过去。进了浴室站在花洒底下,冰凉的水流刺激他的神经。
身体失温,如他们好不容易暖和的关系重新回到冰点。
水很冷。不舒服。
脑袋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么迟她在厨房里干什么。
张越突然抹了一把脸,关掉花洒,草草擦干身体后穿上衣服出去,走向厨房。
拉开移门时,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程栀明明听见了厕所门打开的声音,此刻望向他的表情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