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子为他倾倒一杯酒,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要跟着她?
太子皎望着她澄澈清雾的眸子,很想一直望着,却又几分羞意。他已不能再落落大方的看她。
这是一种千年来,前所未有的情愫,蔓延在他心间眉梢。
他凝向别处,她如缎子般华美的发丝仍映入他眼帘。他垂首,俯视透澈酒水,慢慢道:“我在蜀地为冥王俢殿,恰逢你。”
传说里的酆都正是在重庆,也就是现在的蜀地。
江芙却想起在京都时,素雪喂养的锦鲤。
她长睫微眨,没有继续追问。素手举杯:“庆祝相逢,还有殿下相助。”
太子皎摇首:“无我,你也能度过此间。”
他看着她脱去锦绣衣裳,华美府邸,独身千里南往,只为对凡人来说虚无缥缈的道。
如此毅力,他不信,她不成功。只是时间早晚。
只是,他不虞,江芙被人怨恨。
她在乎这个,他想让她开心点。
江芙饮下,悠悠道:“殿下,你是否向来从心而动,无有束缚。”
“束缚和困厄同存,吾不屈也。”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一汪泉水里的两颗珍珠:“不怕殿下笑,我一开始也是求此而修道。”
“可是……”她迟疑,眼神微微迷茫,“我也算完成了从前之愿,脱离凡尘,少有能束缚我的人和事了。”
“可是我并不快乐。”她几不可闻一叹,“甚至不如我在明月公主的镜像里快乐。”
这一叹,叹在太子皎心头。他升起的不可思议的念执,就是在乾坤境里发芽萌生。
“你若是还想,我可让梦貘为你织梦。”
“梦貘不是吞噬梦的吗?”江芙疑惑。
太子皎:“既能吞梦,也能织梦。”
只是他们大多时候不愿织梦罢了。
江芙微微一笑:“殿下,让人沉醉在梦里,也不能让人永远快乐。梦总有醒的时候。”
“我的快乐,不是因为做美梦。”
太子皎的丹凤眼,定定看着她:“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太子皎说的,正是庄子《逍遥游》里描述鹏的文句。
江芙含笑点头:“我与殿下只有镜像里相交缘分,还是敌手。殿下竟懂我。”
“只是一个修道的人,本该清心寡欲,却有改天换命之志气,或者说是妄想。”江芙道,“对吗?”
太子皎握着杯子的手一动,水面波纹荡漾。他眼睛忽的飞扬:“凡人修道求仙,本就是逆天而为。不就应该有改天换命的志气吗?”
江芙发现东海的这位太子,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原来这么好听。
但是她心里的忧恐,还未完全散去。她道:“我若还插手别人的事,譬如刘渔。这是不是狂妄了。”
会给当事人带来,不可预测的改变,命运将诡谲起来。
这个问题,太子皎没有立马回答。他从来真正关心的,很少很少。也只和自己有关。
他没想过再浪费精力去管别人的事。
只是这一次,他却偏偏这样了。
太子皎道:“想做便做,能承担后果就不是狂妄。”
“存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随心而行吗?
这几天里,江芙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她起身行礼,笑得轻松而明澈:“我想,我修仙求道,亦是为了遇到像殿下这样潇洒澄明的人。”
太子皎耳根浮起淡淡红色,他道;“江道长,我心亦是如此。”
第82章 姑娘高姓
◎在腾升的热雾里,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天幕红紫,山风浩荡,穿人肺腑而过,清透无比。
太子皎与江芙在洞府里谈了会儿话后,便出来领略山间之美。
望着千重叠岭的浩伟,二人又复谈起。
江芙问了太子皎一些修行的问题。二人虽然一修人道,一修妖道。但在术法上,所有修炼生物相差不大。
说累了,江芙坐悬崖边。晚风拂起她的裙摆,像只纤弱的蝴蝶。若是卫氏或者素雪看到了,恐怕心都要吓出来了。
可她已不再是柔弱,只能逃的蝴蝶。
江芙伸出玉白的手臂,挽起耳鬓的发丝。太子皎的袍子,猎猎作响。
群山之间,弯月已经朦胧隐现。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道:“我不只是想入鹏水击三千里,飞九万里。”
她低头抚摸崖边瑟瑟发抖的青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太子皎没有说话。
江芙有些失落,这句话出自儒学大师马一浮的文章。
她年少时第一次听这话,是听不懂的,只觉古文无趣无聊。
真正懂其中意,竟是置身处地在千年之前。在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充斥压榨剥削,等级分划清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