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花之都线
喝得迷醉的安娜更像是游荡在强者身边,以美色侍人、行为放荡的游女,她甚至连花魁都无法担任。真正的艺伎,要能将客人哄得五迷叁道之际,保持内心的绝对清醒,如此才能在这个充满绝望泪水的深谷中存活下去。
真是浪费这张脸呀!
睡眠狂死郎露出嘴角下撇、极为不满的直白情绪,他想——要是能将这张面皮占为己有,定然能减轻黑炭大蛇聚焦在小紫身上的目光,若是能将小紫彻底置换出来……
“啊。”
阻止这张实在称不上英俊的黄鼠狼脸露出更加深沉探究表情的,正是手持酒壶,先前还在吨吨吨灌酒的安娜。她被凯多带坏了,比起用酒樽秀气而克制的缀饮,安娜光明正大抢走凯多系在腰间的酒葫芦,那对凯多而言恰到好处的出水口放到安娜身上如同捧着另一只造型奇特的碗,多余的酒液沿着嘴角打湿她妖异苍白的脸,安娜混不在意。
觉察到来人身上逐渐散发着恶意的“念”,女人微微偏目,撇开雪神的刀尖正直指对方咽喉不讲,那凝视起来的蓝眸甚至都可以算湿润绵长了,安娜努力分辨着这人的气息。
“你们这里的人真奇怪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兴许是酒精在作怪,安娜对忽然被太刀击落在地的男人展露了一个柔媚的笑,那是连日来她在鬼岛鲜少拥有的神采。她用黏连着蒙昧愉悦的神色,背后是如积水般空明洒落的月辉,澄蓝猫瞳漫不经心看过去,眼角眉梢的傲慢被狂死郎捕捉,男人抹着暗红口脂的唇撇开着实不悦的弧度,然而都和他的表情一起,被挡在遮面的粗布之下。
“白天一个身份,晚上又一个身份。”
这样动听的声音在狂死郎这里如同魔音,安娜好笑地看着他几乎立刻僵硬了身体,理智有一瞬间的崩断。她是真的发现了,她当下所存在的世界是多么直白而真切,几乎不存在任何的阴谋诡计,坏人将阴险写在脑门,好人把痛苦画在脸上,海贼的叁观里以强者为尊,而强者,是不需要隐藏内心的情绪与欲望的,就像凯多名义上担任和之国的护国明王,他也始终把自己的真正所求摆在明面。
这、这和她梦中的世界是多么不同啊!
男人猛然丢掉手中的包袱,和之国钱币叮叮咚咚的声响打破了周遭的静谧,也打破安娜陷入回忆的深思,她近来无数次做着仿佛前世的梦境,梦里的她是一只趴伏在垃圾山下努力苟活的蜘蛛,因为不能接受外面更为浩大平和的世界,宁愿抛弃同伴,一个人懦弱地蜗居在垃圾堆里。那困扰了女人一辈子的难题如今以十分醒目的姿态落到安娜头上。
如果这不是果实能力者的蓄意作弄——
即使这就是果实能力者的蓄意作弄——
已经在这片广阔大海存活十六年之久的安娜,被天女般的母亲以爱意不断浇灌包容成长起来的安娜,此刻根本阻止不了梦境中的蜘蛛女凛然而鲜活地扎根在她的体内。
雪神的刀身微微颤抖,男人暗色瞳眸死死盯住对方脸上如同到崩溃边缘的扭曲与痛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后的短打,神情皆骇人至极。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狂死郎以为是落樱的花瓣在他眼下消融又滴落,化作雪水划过他领口的胸膛,他才陡然发现,哪里有什么飘零的落樱,这间他早就踩好点的和之国大名的后院,地上甚至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而浅淡的白雪。
“啪”的一声,狂死郎连耳尖都动了一下,目光僵硬着顺着地上破碎的酒坛徐徐往上,视野尽头是一只素白伶仃、指尖还不断滴着血水的左手。
狂死郎在夜色中望着它好一阵子,才终于下定决心,右手掌心握住短打冷冰的刀把。他没敢动,实在是因为,自己竟然在一个错误的时机,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地点,跟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人纠缠在一起,一旦他脸上的粗布被揭开,掩藏在面具下的真容被发现……第一个要死的人必然是小紫!他又哪里敢拿这些事情做赌注呢?
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将这个身形孱弱又似乎在哀哀流泪的女人一击必杀呢?
而在狂死郎绞尽脑汁估测对方实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女人颤颤巍巍地欲收刀入鞘,扭曲的情绪使得她眉心横斜出两道短促的沟壑,而眼是深谷,谷底盛着盈盈而动人心魄的波光。她的眼睫也沾满了落雪。
雪神最终没能入鞘。
因为凯多来了。
只要顺着这忽然杀意凛然的霸气,安娜就很好找。
伴随着护国明王“普罗罗罗”奇妙而洪亮的笑声,安娜这才微微抬头,饱满泪珠顺着那张羊羔似的脸庞倏地落下,如同清泉月光。她就这样昂首与凯多龙形的金瞳对视着,嘴唇嗫嚅,极小声的,“为什么……”
为什么外面的世界要和我如此不同?为什么要在别人如此艰难才能苟活下去的时候,再告诉她连这种方式都是为人所不耻的呢?
“安娜哟!”
只消一眼,凯多就猜出安娜精神上正遭遇怎样的波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