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心念故土,便把他送回江州。”
他听到了林虞这样吩咐了人。
终于要回去了,这一次回去,也不知阿母和兄长是否会为他难过一会儿。
他曾一辈子想得到的东西是阿母的疼爱,也无数次梦回小时候他和兄长兄弟情深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变了呢?是阿父开始忌惮阿母的时候吧,阿母是江州第一士族,阿父不过是京州外放下来的地方官,得阿母之故,从一县尊到如今的江州牧,阿父便也发现,他的话在江州并不如阿母和舅父的话管用。
权力果然是男人的毒-药,阿父终究慢慢冷落了阿母,偏宠起他的生母姜氏起来,他亲耳听到阿父对姜氏说,待些日子,便废了阿母以姜氏为继夫人,说得多,时间也久了后,姜氏便信以为真,她觉得阿父待她情恩深重,在阿父多般流露对阿母不满,对舅家不满之时,他的生母心疼阿父,傻傻的给阿母送上了一碗毒汤。
他的生母没了,而阿父反而训斥姜氏是蛇蝎毒妇,于阿母请罪怪他不该偏宠妾室,阿母自是信了,也将他从正院里赶出来,不过阿母还算顾着姜氏曾以身替她挡箭的恩德,对外是称呼姜氏病亡。
后来,阿父对他不闻不问,阿母终究还是留了教养他十年的情分,在吃喝上从不亏待,但也已没了昔日宠溺的目光,也不再让兄长和他接触。
他小心翼翼地去靠近兄长,便会被兄长身边的人请离,兄长看着他离去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转过头不再理会他。那时候的他才明白什么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在院子里,没有人问他吃住,没人问他功课,偌大的州牧府到处对他避如蛇蝎,他的话不会让他得到半点同情,反而会遭到下人嗤笑,时间久了,他就再也不说了。也是那样一段时间,他养成了孤僻的性子。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不曾想未过一年就有了转机,阿父见到了他,那时候他病得很重,然而那时候他没有叫下人请大夫,等到发现的时候,他已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他提出想再见阿母一面,阿母终究心软了,说他好了后,让他重新和兄长一块上学去,也同意了他每日问安。
那时候他是幸福的,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他若没提出这个请求,他现在会不会是这般结局。
他那时候他以为可以恢复当初母慈子孝兄弟情深的模样,没想到的是,阿父待他越来越好,只因他越发聪慧,学什么都快,加上那段日子,阿父不声不响地夺回了大半权力,便喜欢整日把他带在身边,对帐下文武称他为麒麟子,还让他拜在大儒孟阗学习。那时候,江州的人几乎都知道他是阿父最喜爱的儿子。
终究是姜氏的事埋下了祸患,阿母和兄长对他再次冷淡了起来,然而这时候他有了江州内外追捧,阿母和兄长也会维持表面上的母子情深,而他被这些繁花锦簇给遮住了眼睛,直到阿父对手下重臣属意他为世子的时候,第二日,他最亲近的侍仆明月给他端上来一碗毒汤,毒汤就和当年姜氏端给阿母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才全然清醒了,他没有把事情捅开,而是将明月送给了阿母。
阿母那时候看他的眼神早已没了半分感情,他也心知肚明,自此,他开始推拒父亲的重任,开始寄情山水书画,他不再奢望回到过去,只是想告诉阿母和兄长,他没有半分和他们争抢的意思,但内心深处,总是寄希望可以重得亲情。
阿父对他恨铁不成钢,甚至有次把话和他说开了,阿父要把江州传给他,他要教他怎样平衡江州士族,如何把控权力,这些他都没兴趣,他推开了阿父,告诉阿父姜氏临死前一晚,他和姜氏的话都听到了,知道阿父在蛊惑姜氏去毒死阿母,他因阿父要杀妻,又反复指控姜氏蛇蝎而彻底失了父子情分。
他以为这样会成为阿父的弃子,可没想到,阿父对他更好了,对他多有愧疚,也不再逼迫他参与到正事上来。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他还是州牧最疼爱的儿子,但他不喜政务喜爱山水书画也已闻名各州,阿父终是看到兄长的才智武功,对其开始培养起来。
那时候,兄长待他有所回暖,不过阿母,却是更流于表面了一些,不过这些,他想至少总比那年要好,他愿意继续做下去。他每日便是和志趣相同的友人四处游玩,与天下大事三缄其口,遇江州政务避得清清白白,山间深住,林下隐居,弹琴鼓瑟,于诗词书画一道上越发投入。
刘赦复汉,天子驾崩开始,阿父就有了割据一方的想法,这些与他无关,因为他不参与这些。只是没想到,还是壮年的阿父会死,还是兄长杀他的。
阿父的暗影一身血出现在他的林间,向他诉说着兄长逼宫弑父的场面。
只因阿父想掌控兵权,不愿出兵继续攻占荆州的缘故,兄长便有取而代之之心。暗影带着阿父的遗命,让他替父报仇继承大业。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浑浑噩噩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做什么。
等到清醒过来,他已经被请去守孝了。
兄长并未和他说什么,只是派人看着他,然后日日忙于政事。
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