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子才十一岁,倒是可以去跟他爹挤一挤,但程铎和永哥儿就不行了。他们把山娃子送到那工头租住的院子门口,约好了三天后午时在回村的路口等,然后就分开了。
没了山娃子在,永哥儿显得拘谨了很多,他在路上就用一件旧衣服包住了头脸,此时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程铎,问:“我们现在就去卖皮子吗?”
程铎摇头:“先去找住的地方。”
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到了陌生的地方,先把安全的落脚地找好,这样不至于天黑之后,两眼一抹黑。
永哥儿想到两人要一起在外面过夜,不免有些紧张,脱口道:“也好,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地方,跟我来。”
往前快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一个未婚哥儿,对二十里坡歇宿的地方这么熟悉,何况那马蹄街鱼龙混杂,程铎说不定会觉得他品行有问题?
永哥儿连忙补了一句:“我,我就是以前跟我爹去过。”
“嗯。”程铎也没太在意。
永哥儿虽然是个哥儿,但他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总不至于连附近最大的城镇都没来过吧?
对,城镇,程铎一直以为二十里坡是个小集市。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它临近出塞的西陵关,因此来往客商很多,不知不觉就形成了一个大城镇。
不过这真实的古代城镇,可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光鲜——破破烂烂的石板地面,满地干涸的黄泥,有马车经过,黄泥还会被车轮扬起,灰尘满天。
牛马的粪便就更不用说了,每走几步都能看见……
但是这些脏污跟马蹄街比起来,那都是小巫见大巫了。程铎和永哥儿刚走进去,就跟一辆泔水车擦肩而过,那泔水沿路洒出来,把整条街都熏得酸臭难当。
而且某些隐蔽的巷子里面,还时不时传出一股尿骚味,显然来往这里的人不怎么讲卫生,喝多了趁着夜色随地大小便是常事。
程铎之所以说喝多了,是因为他在一处敞开的院子里,看见七、八个衣裳不整,脸色憔悴的女人和哥儿在水井边洗漱。明显这里晚上会变成勾栏院,还是那种没什么钱的力工才会来消费的下等地方。
发现程铎看他们,有个二十四、五岁,正在懒洋洋洗漱的哥儿冲着程铎抛了个媚眼,还把本就敞开的衣襟拨开了些。
这是……光天化日就开始勾引他了?看来这古人也没他想象的那么保守嘛……
程铎还没怎么样,倒是永哥儿气冲冲地挡到了他面前,羞愤地道:“别看,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后瞪了那哥儿一眼,拉着程铎就要走。
程铎就是习惯性打量环境,对那种地方不敢兴趣,因此永哥儿一拉,他就顺从地跟着走了。
那哥儿不屑地“嗤”了一声,可是看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哥儿拽着他家汉子走了,他的表情又逐渐变得羡慕起来。曾几何时,他也想过嫁一个高大可靠的汉子,可惜他爹娘为了养活弟妹,把他给卖了……
程铎慢慢站住脚步,永哥儿一惊,刚想着他不会是被那哥儿勾引住了,舍不得走吧,就听到程铎问:“你确定你爹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也不是…我爹……”被当面拆穿,永哥儿窘迫地低下了头。
“那是谁?”程铎想到什么,黑了脸:“你大哥二哥?”
如果是,他觉得那两个无赖被他教训得不冤!
永哥儿赶紧解释:“没有,我爹不让我跟他们出来的。”他爹连脸都不让他露,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交给两个哥哥?
眼见程铎瞪着他,避无可避,永哥儿只能坦白道:“我以前想来二十里坡找活干,听说马蹄街的民舍最便宜,所以来住过那么一两次……”
“一两次?”程铎满脸严肃:“你第一次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不该再来了。”
永哥儿也不知怎么,突然有点不服气:“我晚上又不出门,同屋住的也都是哥儿,再说这里住一晚才八文钱,比外面那些客栈便宜多了!”
“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
程铎没忍住,伸手在梗着脖子的小哥儿头上狠狠戳了一下。永哥儿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个竟然为了这种小事吵起来了?程铎还对他动手动脚,这感觉怎么那么怪呢……
程铎也觉得有点过了,握拳轻咳一声,抬脚转身往外走:“我们还是住客栈吧。”
他就不该听这小哥儿的,早知道他有多抠门了!
走了两步,发现永哥儿还站着不动,回头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还不快跟上!”
这副画面在外人看来,大概觉得这小哥儿很可怜,嫁的汉子又凶又恶,说不定还会动手打人。但永哥儿实在怕不起来,程铎要不是关心他,怎么可能问这么多……
眼看对方要走远了,永哥儿连忙拔腿追上,犹不死心地争取:“你别以为我骗你,外面的客栈真的很贵,一个房间起码三四十文一晚!”
“我给。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