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墨突然走过来,“大姐,谢谢您,我们就扯四套布,就按您说的办。”
叶龄仙刚要制止,程殊墨却无奈地看着她,“叶龄仙,你听着,我可不会让自己的新婚妻子住宿舍,因为……”
他笑得恶劣,俯身对她耳语,“因为,我们要住在一起,还要睡在一起!”
“……!!”
这种场合,这种时候,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吗?叶龄仙羞愤欲死,只想把口袋里的糖都招呼上去,把这人的嘴给堵上。
谁能还她一个,像过去那样不爱说话、对她爱搭不理的程大哥呀!
不过,那天下午,他们并没有买太多东西,只买了结婚必须的喜糖和布匹。一是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两个人只骑了一辆二八大杠,多余的根本拿不了。二是天快黑了,时间已经来不及。
“别担心,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办。你就回去,安安心心做我的新娘子就好。”程殊墨把叶龄仙送回了大队。
叶龄仙带着喜糖回来,刚进宿舍门,就被女知青们热闹地抢了一把。
大队早就传开,同伴们都知道了叶龄仙要和程殊墨结婚的事,这下连官宣也不用了。
知青和知青结婚是一件大喜事。叶龄仙平时低调和善,前些日子,她还帮大家做了不少手工活,跟每个人都相处得都很融洽。今晚,宿舍里没有不祝福他们的。
“谢谢你们!”作为宿舍里第一个结婚的女知青,叶龄仙本来还忐忑,怕大伙不适应,觉得她格格不入。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虑了。
就连一直和她不对盘的朱红霜,也因为少了关于回城名额的竞争,对她的态度圆融了许多。
朱红霜甚至主动表示,要当叶龄仙的伴娘,接亲的时候,要好好折腾一下那帮男知青。她还记着呢,吴俊和猴子上次可把她气得不轻。
不过,过去和叶龄仙要好的李青荷,这会儿没吃喜糖,也没给她好脸色。
“叶龄仙,咱们宿舍里住的都是没结婚的黄花闺女,你要是跟程知青结了婚,就是个已婚妇女!你不配住在知青点!”李青荷突然发难。
叶龄仙没有示弱,“你放心,我会搬出去,大不了也去住东山,和秦奶奶作邻居。少了你的埋汰,我耳根还能清静不少。”
话一出口,叶龄仙更加体会到了,秦婵君奶奶当年,非要一个人搬去东山时的心情。
朱红霜反而看不惯李青荷,“哟,资本家的女儿真厉害,这宿舍又不是你盖的,凭什么让工农阶级的劳动人民搬出去?难道你比公社的权力还大?”
李青荷委屈:“她结了婚,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朱红霜:“有什么不一样?结个婚是少了鼻子,还是少了眼睛?”
旁边的女知青们也帮腔,“就是!李青荷,你妈要是不结婚,能有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吗?”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
李青荷钻进蚊帐,自己变成蚊子,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大家虽然都同意,让叶龄仙结婚后继续住宿舍。但是第二天,王支书就找到叶龄仙,告诉她,婚房的事情解决了。
原来红星小学旁边,还有一套闲置的老宅,是一座道观的遗址。小道观经历“破四旧”时,主房和耳室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两间石屋,冬暖夏凉的。
“如果搭一间厨房,再用砖墙一围,就是个妥妥的小院儿了。而且院子很大,种花种菜都不是问题。”王支书建议。
叶龄仙知道那里,那两间石屋老而不旧,静而不幽,离学校也进。她顿时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这么好的房子,大队真的愿意让我们住吗?”叶龄仙担心。
王支书笑:“放心吧,程知青大手笔,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这笔钱算在大队账上,老乡们没有反对的!”
叶龄仙算了一下,这时候每个月的租金虽然不高,只有几块钱,但是一年累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不过,想想程父给的一千块结婚资助,叶龄仙顿时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大不了先算借的,等她以后回城工作了,再挣钱孝敬公婆——不管他们还认不认她这个会唱戏的儿媳妇。
“既然大队可以租房,还有闲置的吗?我能为东山的秦奶奶,还有丫丫她们,另租一间民房吗?费用就从我每个月的补助里扣。”
一想到秦婵君这样的戏曲老艺人,晚年还要过得这样凄苦,叶龄仙就于心不忍。
王支书却摇头,“没用的,秦姑是自己非要搬走的。当初秦家容不下她,大队办让她去村头住。可她一到晚上就犯病,哭哭啼啼的,白天不少人给大队提意见。秦姑听不得闲言碎语,这才独自去了东山。”
叶龄仙一愣,她听过秦奶奶唱《六月雪》。秦奶奶的唱法是典型的西调,凄婉哀怨,曲绕悠扬。所谓哭哭啼啼的声音,多半是秦奶奶在偷偷唱戏。
叶龄仙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东山。这样的民间老艺人,不应该被埋没,至少应该为她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