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音距离他有点远,推动轮椅,想过去。
“听话。”时瀞尘语气平静。
时音音沉默下来,不再看他,原来代表她情绪的温暖火光似乎在跳动,变得暴躁不耐,但她克制得很好,始终面无表情。
时瀞尘极少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他心中竟生出一些惶恐,这样陌生、近乎懦弱的情绪是他极少体会到的。他想起时音音出门后,等在原地的焦躁不安。
担心她发现外界的好,担心她被一些有趣的东西吸引,担心她有新的家人、朋友。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人会想留在鬼窟。
他本不该在意,如果时音音离开,他会少很多麻烦,不用做饭、不用推轮椅,养的花也不会被剪。
但原本久在地狱的人,一旦得见光明,又切身体会过那种温暖,便不能再忍受失去。
他的身体要比想法更快一步,已经将烛台放在她手上:“给你。”
“哥哥放心,我会把它抓住的。”
“不要拍我的肩,如果一直没有来,哥哥叫我的名字,我再睁开眼睛。”
“嗯。”时瀞尘注视着那面大镜子,其中只倒映了时音音,她此刻嘴角微扬,明明是在微笑,竟显得有些诡谲。
她穿着奶杏色睡裙,脚下是一双毛茸茸的白色兔子拖鞋,裙摆遮住了小腿,只露出纤细的脚踝,整个人纤瘦苍白,又精致可爱。
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发梢微卷,柔软乖顺,让人很想摸摸看,那双如幽夜般的眼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明明在笑,时瀞尘却能感受到更深层次的情绪,兴奋、期待、跃跃欲试,像在狩猎。
她就是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就是想召出镜子里的东西,让时瀞尘心中微怒,又舍不得苛责。
平时安安静静坐在轮椅上,总是很乖巧,实际上,时瀞尘时常看到她出现一些负面情绪,尤其是涉及到时昌盛的时候。
她绝不是那种仅有光明一面的人。
但这样带着恶意的灵魂,却令他心生亲近。
那点恶意在他面前简直微不足道,甚至还有些可爱。
时音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蜡烛的光不知何时缩小了,仅仅照着她一个人,其他地方都一片黑沉。原本温暖的烛光愈发昏沉,竟照出一些斑驳的血影。
房间角落,时瀞尘无声无息融在阴影中。像成年狼带着初次狩猎的幼崽,即使相信她有一定战斗力,也要留在暗处,静默守卫。
夜已经深了,别墅一片静寂。
时音音闭上眼睛后,眼前是微微泛着猩红的黑。只要周围还有光源,看到的就不是纯粹的黑。即使周围无风,蜡烛的光也不时晃动,眼前血影幢幢。
人对黑暗、镜面似乎存有本能恐惧。恐惧黑暗是因为恐惧未知,恐惧镜面是因为害怕已知。对着镜子前那一张脸,会有总越看越陌生的感觉。
因为除了照镜子,人看不到自己的脸。每个人的脸只被其他人看见,假如镜子欺骗了视线,看到的一切,还是真实的吗?
闭上眼睛之后,会下意识想睁开,看自己在镜中的倒影。那似乎是一种本能。即使刚开始能忍住,后面守着蜡烛燃烧,总会想看看的。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时音音并不觉得难捱,思绪飘浮,像行走在虚空之中,时瀞尘就在这里,足以使她心态平和。
房间温度渐渐降下来,烛光范围越来越小,只能照亮她端着烛台的手。
时音音忽然一颤,整个人如同坠落在冰水中,一道怨毒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道视线来自正前方,而她前面除了镜子,什么也没有。
在时瀞尘视线中,烛光猛然一颤,时音音同样颤栗一下,与此同时,镜中人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一片漆黑,不见眼白,带着森然恶意,阴冷又贪婪,盯着镜外的时音音,两只僵硬青黑的手臂从镜中伸出来,一左一右,拍在时音音肩膀上。
她肩头好像有无形的火被拍熄,就连蜡烛也暗下来,不需要时音音吹熄,那点微弱的火光就被黑暗吞没。
镜中人已经迫不及待,不等时音音睁开眼睛,那双僵硬的、长满尸斑的手,就从两肩向上,试图扼住她的脖颈。
时音音正要抬手,时瀞尘已经先她一步。
傀线将那双手缠住,镜中人察觉形势不对,想重新回到镜中,却晚了。漆黑的傀线顺着那双从镜中伸出的僵硬手臂,没入镜面。
那是一个阴森诡谲又混沌的世界,房屋建筑行人都有部分与外界相似,实则颠倒,是真实世界的倒影。
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镜子,因此倒影十分混乱,像不同的景物被拼接在一起,充斥着傀线需要的大量负面情绪。
时音音睁开眼睛,时瀞尘已经将轮椅推后。
她手中的蜡烛彻底熄灭了,烛泪凝固后,竟像一个痛苦挣扎的女人。
时音音一边打量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