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斐迪南的事情引起了宗教力量的恐慌,在回家的路上,有诵经人在公主庄园的必经之路高声吟唱。
希雅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此外再没有任何变化。
反倒是兰泽尔,发现在靠近殿下庄园的地方,还有另一群诵经人,这已经是毫不遮掩,甚至蹬鼻子上脸的挑衅,将军的面色微沉,想要跳下车驱赶他们。
“不用管他们,”比起白日里她难以收敛的坏脾气,在悠扬经文的笼罩下,希雅的沉静中带一些轻蔑,“维斯敦的新教就是这样。”
讥诮在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她的声音好像代表了另一个古老力量的不屑,“一群守不住财产的暴发户,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要命。”
在古老的音兰教面前,新兴的宗教固然是一群暴发户,他们强大而浮躁,有乱七八糟的口号和林立的宗派,如果古老意味着腐朽,那么年轻也不一定总是好事,在一个蛰伏的,上了千年的宗教面前,新教总有点沉不住气。
兰泽尔坐回去,年轻的将军刚从方才的手忙脚乱里缓过来,并没有什么头脑思考这样沉重的课题。
他是陛下亲手选中的将军,又在新教家庭长大,如果不是为了希雅,他也不会觉得新教的种种行为有任何不妥。
在此之前,音兰教在他眼里是可怖的,甚至……
兰泽尔强忍着攥紧了手指。
然而老天安排他爱上了一个西葡姑娘。
有时候兰泽尔觉得,如果真的有主,那他大概有点恶趣味。
兰泽尔出生在伊塔星,那里有希雅最喜欢的红茶,也是威伦公爵的故乡,因此一直是保守派力量的据点。
二十多年可以带来沧海桑田的变化,二十多年前音兰教虽然受到了新教的威胁,但仍旧是帝国的第一大宗教,上一任的皇帝有两个皇子,一个是住在维斯敦的新教皇后的儿子,一个是已经是西葡国王的音兰教后代。
所有人都以为西葡国王会是未来的皇帝,毕竟他是长子,又掌握着最富饶土地的实权。有人谄媚他在西葡的政绩会成为锦上添花的存在,他唯一的女儿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女皇。
新教在这样的情形下艰难壮大,新的经济力量,新的职业在手工业的无声改组里缓慢兴起,音兰教的礼法早已经成为他们的阻碍。脱离严苛教义束缚的渴望像火焰一般在这个古老帝国逐渐燎原,连最保守的地方都有他们的秘密据点。
比如远在伊塔星的一个牧场,那里就有一个年轻的新教家庭,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在新教牧师的祝福下,被取名兰泽尔。
兰泽尔很小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自己家庭和周围的格格不入,当然,不仅因为他母亲喜欢出席各种秘密的小剧场。在偶尔和周围主妇的聚会里,母亲总是避免说话,这种沉默有的时候被看做一种不知好歹的傲慢。
记忆里,也只有和出现在秘密剧场的太太们,母亲才会一边大口嚼着烟草一边开怀大笑。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能被音兰教的女人们看到。
“那他们大概会把我绑在十字架上暴晒。”兰泽尔记得母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白眼。
兰泽尔的父亲是一个手艺人,确切的说,他专职打造手枪。在工业流水线尚未到来的时代,手枪是一件奢侈的手工艺品,要熟练的手工艺人锻造半年到一年,再以高昂的价格交付到贵族手里。
兰泽尔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曾经好奇地眯上一只眼睛,踮起脚尖去够父亲工作台上的一只枪。他想去看看黑洞洞的枪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才会在父亲试枪的时候,爆出这样绚丽的火光。
他的父亲在他试探地扣动扳机之前夺过了他手里的手枪。
不然那个鬼灵精的小男孩可能已经肉身葬在伊塔星的一块墓地里,灵魂到天上和主讨论到底是新教还是音兰教。
“嗬你这个臭小子!”欧雁先生惊魂未定,忍住了把一不留神就闯祸的皮猴子暴揍一顿的冲动,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欧雁先生蹲下来,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释,“这是用来杀人的。”他对他似懂非懂的儿子耐心地比划,刻意压低了声音,靠近兰泽尔,给他看其中的细节,
“就这里,”他指着扳机,打量了一下小男孩专注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凑近兰泽尔的耳朵,突然抬高了声音,大吼,“咔嚓!”
方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被他父亲吓了个踉跄,但还是站直了,崇拜地看着坏笑的欧雁先生。
“好吧,”欧雁先生觉得自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那撮小胡子翘了翘,神气又厉害,“你也想要一只自己的是不是?”
兰泽尔相信自己一定拼命地、重重地点头。
记忆里的欧雁先生笑得很得意,好像他已经看到了几十年后在战场上一颗耀眼的新星,于是他答应他的儿子,
“等你成年了,我就送你一只顶好的。”
兰泽尔没有等到那一天。
那只是伊塔星最平凡不过的一次宗教冲突,起因是一个在新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