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梁不喜欢全套仪仗,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今天家威严可能不逊于开国之初,而百姓对皇帝的个人崇拜远超过太祖高皇帝,这种情况下为何还需要仪仗来自我炫耀呢?然而传统的巨大力量终究让徐梁不得不妥协,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是身穿常服。
“但是中国人对于立场和历史实在太看重了。”安文思有些迟疑:“我们曾经处于皇帝敌人的阵营,这与汤若望在一六四四年的错误立场相似。”
徐梁对此不以为意,皇后心中却颇为触动,道:“这里的师生倒真有些管宁的风骨。”
“先去一个地方,然后与王、熊、方诸先生一同用午膳,下午在校园里散散步。”徐梁告诉了她自己今日的行程,简单得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不过考虑到今天是癸丑日,按照新政的规矩,逢戊日、癸日属于公休日,所以今天原本就不该安排工作。
“但是自上而下传播福音是既定政策,不容变更。”李雷思坚持道:“我相信利玛窦神甫能够在中国获得成功并非出自偶然。事实上我还有个建议,或许并不能得到你的认同。”
两人说着话。仪仗和马车已经过了正门,校园路上行走的师生纷纷退开两侧,并没有因为看到皇家旗号而兴奋激动,仿佛一切都是应当的模样。
于是他决定冒险与皇帝陛下“邂逅”一番。
这种国家文化的影响具体到了某个修士身上,也十分明显。
皇帝京师大学堂的校址就取在清华园,又将毗邻的勺园吞并其中,整个校区乃是古典园林的模范。学子在其中用功苦读之余,也可游园消遣,丰富头脑,愉悦身心。
李雷思笑了笑,道:“能够达成这样的共识实在太好了。如果你,我的兄弟,愿意更宽容地对待汤若望神甫,肯定他在中国做出的贡献,那就更好了。”
“不,不一样。”李雷思道:“只需要看看报纸就能发现,皇帝对于逆贼李自成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但他对博格达人则异常严厉。汤若望神甫不该站在博格达人一侧。这就是区别。”
徐梁笑了笑:“国家养士。首先得养出风骨。若是没有风骨,只不过一群歌功颂德的磕头虫,于国家人民何用?”
马车没有在校园里过多停留,直接驰往后山的实验场。
……
比如德意志人喜欢走高层路线,相信利玛窦的“士大夫教化”才能在中国光大天主教;比利时人热衷于培养中国本土神职人员,建立本土教会;葡萄牙人深受意大利人的人文主义影响,对外部文明怀有宽容接纳的态度,尽可能地适应、妥协。而意大利人最没有民族主义,只是一心传教。
李雷思就是个意大利贵族。
这对于发誓绝财、绝色、绝意、绝对效忠教宗的耶稣会教士而言是十分严厉的指控。
汤若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因为一六四四年的立场问题引起了皇帝的疏远,但他的觐见请求的确没有被核准。
安文思沉默片刻,方才道:“如果能够将西班牙人挡在门外,我并不介意介入世俗政治,虽然这可能意味着极大的危险。”
虽然其他在中国的神甫仍旧愿意支持汤若望,有些人更是反诉安文思过于轻忽地指责一位神甫,但汤若望受到的打击和质疑仍然让他心情沉重。在请求天主的宽恕和赐福之后,汤若望决定与皇帝陛下开门见山地讨论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问题,这是当初皇帝承诺过的事。
北京西郊有连绵不断的西山秀峰,地形多样,遍地皆是自流泉,在低洼处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
皇后又隔着轻纱从窗口看了一阵,觉得有些不过瘾,道:“陛下。我们只是坐着马车游园么?”
四月初五的下午,皇帝与皇后一同莅临位于北京西郊的皇帝京师大学堂。
朱微婥现在每日都要埋头于各种恼人的政务,从未想过今日竟然有机会离开皇宫去游园,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等她上了皇家专用的四轮马车,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虽然武清李氏之后希望能够拿回此地。但显然皇帝是不可能应允的。非但不应允,为了永绝后患,徐梁暗示都察院介入,很轻松地找到了一堆罪证,从贪污到高利贷,应有尽有。直接发配辽宁,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汤若望并非不知道安文思对自己的成见。在某一次教士的聚会上,安文思当众指责汤若望将教会的财产花在自己的奴仆身上,并且还曾拒绝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我的兄弟,你会看到真相的。”安文思一语双关地引用圣保罗的话,说道:“我们都因亚当而有罪。”
“但我仍然愿意聆听。”
“我们向皇帝陛下自荐,进入钦天监。”李雷思道:“如果我们能够在世俗政治上取得与汤若望平等的地位,在中国传教中,或许能够有更大的发言权。”
尤其是玉泉山水自西向东顺山势注入昆明湖,成为西郊最大的水面。早在辽代这里就有了玉泉山行宫,国朝万历年间,武清侯李伟在此修建的“清华园”(北京大学西墙外)号称京师第一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