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汤若望感觉自己有如被雷霆打击了一样,整个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明与后世闭关锁国的某些王朝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明确禁止过外来传教,甚至对于传教士带来的新技术,给与一定的鼓励。
但是宗教信仰这个东西,必须置于国家的管理之下。
神权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高于王权。
“这是非常明显的事情。”徐梁理所当然道:“朕是天子,你们却自称信仰天主,那么朕且问你,天主与天子的关系如何排列?是父与子?是长官与下属?无论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能接受。”
从利玛窦开始,译名就是中国人与欧洲人,传教士与传教士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一般来说,天主教在官面上回避了“天主”的问题,只说“天学”。万历年间南京教案中有一条攻讦天主教的罪状,其中便是“天主教”这个名称。
“陛下,臣作为北京教区的区长,希望能够参与这次会谈。”汤若望镇定下来:
“事实上,我以及许多教中兄弟都认为,龙华民兄弟的理念并不适合大明。”
“不适合在大明传教,”徐梁补充道,“至于是否适合大明,这应该由大明说了算。不过你希望与会的愿望我不能贸然答应,因为龙华民先生是耶稣会推荐的人选,而我并不知道大明还有教区区长之类的职位。”
汤若望自知失言,连忙垂下头去。可以说,他与龙华民之间的斗争是贯穿整个传教生涯的。
在利玛窦死后,龙华明作为天主教中国教区的会长,召开嘉定会议,希望彻底否定利玛窦的传教策略,最后虽然没有成功,但龙系的激进传教士仍旧引发了南京教案,导致传教士被驱逐,在内地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挽救天主教的人正是汤若望。
虽然他的资历并不算最高的,但他坚定站在了利玛窦的旗帜之下,甚至走得更远。比如他可以为了迎合达官显贵,给他们看风水,挑选吉日,这都是耶稣会内部对他不满的原因。
然而从参主持铸炮,汤若望的确一步步扩大了天主教的正面影响力,为大明所接受,还赐下《钦褒天学》匾额,高悬教堂,几乎成了护身符一样的宝贝。
如果放任汤若望继续下去,说不定中国真的会成为一个天主教国家。传教士会从根本的价值观上摧毁华夏文明存在的基石,使得开放包容的中国人变成唯利是图、狭隘偏执的天主教徒。
徐梁费了数年功夫才将满清这头饿虎打跑,难道还会亲自引来天主教这匹野狼?
汤若望看着皇帝陛下远去的身影,心中的冲击一浪高过一浪。因为他在刚才的对话中坑了李雷思,以至于李雷思被“放逐”去了南京,这也使得这位西西里贵族对他心存芥蒂,尚未离开北京,就转而支持自己的老搭档安文思。
李雷思看到了汤若望的真相,彻底从一个调和者变成了敌对者。同时,他也认为龙华明回归大明主持教务是一桩令人遗憾的事,而促成这桩事的人,在他看来,恰恰就是汤若望。
“我们皆因亚当而有罪。”
李雷思在回南堂的路上喃喃自语,手中飞速转动圣母念珠,用《玫瑰经》来压抑胸中的不悦。
可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实在不是他们可以对抗的。
所以心中的烦闷,也只能是心中的烦闷而已。
……
四月中旬,《耶教管理办法》正式出台。
从是年五月初一开始,凡有僭称“天主”者,皆以十恶中的大不敬论罪。天主教在大明的官方名称有且只有一个:耶教。
至于是信奉耶和华还是耶稣,或是耶路撒冷、椰子汁……这倒不重要。
除了耶教这个名字不合传教士的心意,管理办法中严禁传教士在宗教场所之外进行宗教活动,也让他们觉得束手束脚。这条之下,还杜绝了在士大夫家中进行宗教行为的可能性,不让传教士有漏洞可钻。
对于龙华明而言,这个规定是打在脊背上的荆条,虽然痛,但还能忍受。然而明廷宣布所有信奉耶教的明籍人士必须在户口上备注,同时抄报教录司、刑部。耶教信徒每旬都要主动去本县警察局汇报宗教行动,以及是否有违法行为。
这就有些宗教歧视的意味了。
教录司是大明僧录司和道录司的合成体,隶属礼部。其职权范围包括管辖天下出家人,以及兴建各种宗教场所的审批。
在这点上,徐梁给出了数目限制,无论是道是佛或是耶教,各省、府、州县的总数就是那么多,具体名额只有内部协商了。
这种明显崇道的行为,自然让和尚们不悦,但他们在教录司中只有一席,被道士压住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从全民信仰来说,道教有更广泛的民众基础,起码家家户户都要供灶王爷,还要担心灶王爷上天庭告小状——这都是道教体系的世界观。
而且和尚们再不悦,也总比耶教强,他们在教录司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龙华明作为一个外来者,很能理解这种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