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上海的洋人租界常年乱做一团，南京未必就能安全到哪里去，但做地下工作的人多数还不就是刀尖舔血过日子。季无香和芸昙是同一头的，两人初识的见面不够愉快，但到了后来一回二回的也就熟稔起来。

    仗着自己少爷的身份一闹再闹，芸昙终于是身价越低，出了百乐门也没什么人再留意。当晚，季无香和芸昙一同上了火车，车票买的晚了，唯有一张卧铺的床能让两个人挤一挤。

    亲昵的接触可以让情愫油然暗生，可以让隔阂轻易地消弭。一路上的颠簸让两人紧紧相依，到了南京以后虽然是各奔东西，车厢里不经意的缱绻却让人难以忘怀。

    最终的一次风雨夜定情，荧幕上的两个女人相拥而吻，吻得缠绵却也克制，在电影院里激起了一阵的尖叫连连。

    随着同性可婚法律的开放，对于很多人来说同性恋已经是一种完全正常的恋爱形式，来看电影的les占了多半，其他的也有男女情侣。乔荔还看到旁边一个女生疯狂捶打着旁边男朋友的大腿，神情激动得仿佛是中了五百万彩票。

    南京的情势也是开始急转直下。

    兜兜转转一圈后两人回了上海，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候要多得多。且不提在这个年代的同性恋是不被认可的事情，哪怕是寻常的夫妻，在很多时候都要被迫分开。群雄在华夏大地割据称霸，多数人也不过是在风雨中飘摇浮沉，蜉蝣撼树，略尽绵力罢了。

    电影的高潮快要到来，是芸昙被抓走的那一日。

    季无香很久没有见到芸昙，但已经是习以为常。她们的工作越来越繁忙，能留给小情小爱的时间很少，虽然是同在一地，却没法携手在危机四伏的上海同游。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冗长的忙碌日子中偶尔抽出点罅隙来惦念，用纸笔来描摹。

    芸昙是个孤儿，却有幸被捡到，在腐书网长大。季无香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芸昙每两周必定寄给自己一次的信件断了，甚至上一次还将琐事细细碎碎地掰开讲给她听，这次却已经是杳无音讯。

    她等了几天没着落，再一打听，却得到了芸昙几天前已经被带走了的消息。爱人的忽然消失让季无香心存怀疑，纵然知道干这一行多数的下场也是如此，但也不甘心让爱人就此葬身黑暗。

    季无香不惜动用自家势力也要找出芸昙，只可惜偌大一个上海滩并非是整个季家的领土，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很难在茫茫人海中将莫名失踪的一个人给挖出来。芸昙还可能被带去了苏州，带去了无锡，带去了南京或是杭州，紧紧连在一起的江浙沪这么大，哪怕侥幸能找到，或许那都是不知道什么以后的事。

    不少人劝她不要再继续寻找下去，组织里也是暗地寻找无果，虽未彻底放弃却也松泛了些许。芸昙是个心志坚定的好姑娘，不会在敌人的拷打下把秘密吐露出，大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难再分出什么多余的功夫去拼命寻找，还可能要打草惊蛇。

    转眼又是几日过，季无香的失魂落魄被老太君发现，热血上头之下直接是把自己的那些事情一股脑都给交代了出来，顿时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砸到了季家的头上，劈得老太君一个昏迷不醒，差点没缓过劲来。

    季老爷也没想到，原先当成了男儿家来养活着的小姑娘最终还真能喜欢上另一个姑娘，气得将家里的瓶瓶罐罐都给砸了一地。偏生季无香也是个傲气的，不吃不喝在家中祠堂里跪着，非得要把列祖列宗都给气活了不可。

    天有不测风云，还没等双方熬出来一个结果，季老爷就已经再度被调遣赶往南京。数日之后一个电报传回来，原是他在南京城里看到了那个百乐门先前的头牌芸昙，此刻正跟着一名男子出双入对，奉劝季无香死心。

    不肯死了这条心的季无香非得要到了黄河才回头，恰巧南京有任务在，当夜动身就前往了南京，这一次的火车上再也没有美人在怀。

    十二月底的南京已经很冷，江南罕见地下了大雪，一片皆白的天地似乎是昭示着两人结局的凄清。

    和男人出双入对是假象，要将季无香引过来才是真的。原来这是季老爷和芸昙联手设下的一个局，在季无香前往南京的路途中，上海的某一处发生了巨大爆炸，轰然震天的声响与发生的地点让所有人都是为之一振。

    前百乐门的头牌芸昙还是死在了百乐门里，带着她的任务与一身的伤。直到最后，季无香还是没能看上她的爱人一眼，只在遗物里找到了一件旧旗袍。光洁平整的旗袍上唯有白玉兰的刺绣有点皱，似乎是被水渍泡了没来得及清洗。

    先前拼了命寻找的季无香在芸昙坟头一滴泪没掉。

    季父只觉得女儿比以前要沉默寡言了许多，忙前忙后也能干了许多。从前的那些苦在她看来似乎也已经是不算什么事，再多的工作到了她的手里也变得有条不紊。

    这个女儿似乎是成长了许多，也和他疏离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了战争结束，迎来曙光全民庆贺的同时，季父却是疯了一样拿着枪抵住自己女儿的太阳穴。短短年岁也未饶人，在他的额角染上一层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