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梨梨头痛欲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揉着眼睛从梦中惊醒。
面前是一张深棕色的单人书桌,左上角摆着一本《物理》,一个鼓鼓囊囊的笔袋,几根印着“孔庙祈福”的碳素笔散落在旁边。她胳膊上戴着副碎花套袖,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正中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画着滑轮,写了一堆公式,右边是一溜课程表,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能把教室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青春期的男孩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在教室内追逐跑跳,大力冲撞之下,桌斗中掉出一个硬皮笔记本。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祝梨梨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翻开。
“哎哟,这写的是什么啊?……诶,怎么还有许渊知呢?!”
“许渊知?还真是……祝梨梨你喜欢许渊知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么大块头,还喜欢许渊知呢笑死人了。”
都说女孩凑在一起聒噪,男孩们堆在一起比照五百只鸭子也不遑多让,眼前的讥笑太有真实感,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天。
幼时心脏不好,查出早搏后便开始吃带激素的药,身体吹气似的胀起来。孩子的世界最是直白,小朋友们嫌她长得难看,朋友不多,于是埋头书本。初一时误打误撞,她和转校生许渊知做了同桌。同样的性格缄默,同样的不善言辞,两个人因书结缘,渐渐熟识。
不过与祝梨梨不一样,许渊知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和那些动辄笑话她是女金刚的男生们不一样,从不跟风嘲讽。两个人都喜欢看杂书,很是谈得来,春风不解风情,却轻而易举地吹动了祝梨梨的心。?ìàоyцχs.?о?(liaoyuxs.)
少年成绩优异,是老师护在怀中的宝贝,少女心头悸动的白月光。校内打听他献殷勤的姑娘络绎不绝,祝梨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毕竟看过的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女主角们美得各有千秋,没有王子要配肥鸭子的道理,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默默喜欢。
她注定是他青春中的过客,连开口都觉得是不自量力,于是把心事写在小说里,编出光怪陆离的故事,每个主角都是他。
如果不是那节体育课,调皮捣蛋的男生撞翻书桌,她的心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整个人如同被扒光了晾在太阳底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祝梨梨从未想过,自己一觉醒来,竟然会回到这一天。
青春期的男生大都手贱,涨红了面皮害羞是对少数姑娘的优待,她从未体验过,有的只有猪来猪去的绰号,从今天开始,还会加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自知。
两个人存了心不想让祝梨梨拿到本子,各站在教室一边把东西丢来传去,嬉笑声不绝于耳。
祝梨梨庆幸自己是个成年人,当孩子时承受不住羞愧难当,如今看来,只觉得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恶心。她径直走上前去,直接冲着男孩大腿里子最嫩的肉拧,仿佛要把当年所有遭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个高的男孩吃痛,气急败坏地把她往旁边推,又撞翻了不知道谁的桌子。
“读啊,挨篇读。我文笔不错,剧情也拿得出手,赶紧读出来给大家展示展示。”
很多时候,越是掩饰就越让人好奇,现在本子在别人手里,祝梨梨不如把一切摊开来讲。男孩知道痛,眼望着她头发散乱,目光阴沉,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样子,已经觉得有些心虚,于是随手把本子掷在地上,故意踩了两脚,呸了一句“神经病”。
祝梨梨没理他们,兀自捡起被折腾散架的本子,却未曾想,抬眼便见到了门口冷着脸的人,心脏蓦地漏跳了半拍。
两个人的上一面,他躺在棺椁中面容惨白,胸口不见半分起伏。
她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感受过他的身体一秒一秒趋近冰冷,明明才刚刚替他扫过墓,转眼间,这个死去多年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祝梨梨眼睛发酸,鬼使神差地把手中支离破碎的本子递给他,“他们都瞧过了,没道理不让你看。”
毕竟这个人是她故事的内定主角,当年两个人闹那么僵,不是没有传言的功劳,有时候堵不如疏,与其胡乱脑补,不如亲眼给他看看自己都写了什么。
许渊知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祝梨梨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松散的辫子重新扎好。她回忆起即将发生的事,班主任没过多久就会知道这场荒唐事,把她了拎到办公室大骂一顿,说她下贱不要脸,把她换到班里最偏僻的位置。
既然班主任迟早要知道,倒不如“恶人先告状”,她扫了教室里的人一眼,凭着直觉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出了教室的门,顺着走廊向前,然后往……右拐?
记忆在脚步中变得愈发鲜活,她站在语文办公室门口,大喊了一声“报告”。
祝梨梨是叁班的,班主任姓王名素敏,是位胖胖的女士,头发染成棕栗色,烫了一脑袋小卷,坐靠南墙的那张办公桌,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