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没想好,也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放学,我跟在裴雁来后面,这一年,他似乎又高了一些。
冲动是突然来的。
“你以后想做什么?”没头没尾的,我脱口而出:“演员?经商?……你很适合穿西装。”
他突然停下脚步,我的鼻梁直直撞到他的后背,虽然没他鼻子这么高挺,但是这么来一下还是相当疼。
我当即眼睛发酸,用手半捂住脸,生理性泪水说着就要流下来。
裴雁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余光扫过我狼狈的发顶,没什么情绪:“你的话很多。”
来了,坏脾气。
我一边受虐狂似的为只有我能看到他这幅模样而感到快乐,一边又忍不住为鼻子的疼痛呲牙咧嘴,脸上表情大概异常精彩。
好在我捂住得及时,裴雁来没看到。
我抬起眼,眼里还有想流却没流出来的眼泪:“哦,那我少说一些。”
我在外人的眼里是个冷感有余、合群不足的人——如果姑且把裴雁来划成我的内人的话——所以他这么想倒也没什么错。
我喜欢他,所以很多心里话就像是机关枪似的从我的舌根滑出来了,尽管我并没有想靠这吸引他的注意力,但私心想在他面前表现得生动一点。
这样大概会比较有趣。
可如果他不喜欢我这样裸奔,我也可以勉强在他面前穿一下衣服。
只要他喜欢,只要他喜欢。
裴雁来垂眼,和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像是在看我的丑态,好像又不是。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更像是野兽狩猎时的眼神。阴沉的,专注的,但下面还有别的暗潮在涌动。我看不明白。
没搭理我,他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
我捂着鼻子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到分开的岔路口。路灯明亮,米粒大的飞虫在光下无形遁形,前赴后继撞上灯罩赴死。
风吹动他的衣摆,托起无声的气流,从我身侧滑过。
“嗯。”乍一听也没头没尾的,选妃一样,他说:“就律师吧。”
他走远,背影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愣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意识到这原来算是回应。
其实我在办公室门口时曾听裴雁来和李逵提过一嘴,说是好像有学金融方向的打算。
保送生,专业随便挑。有想法,就一定有结果。
我不明白他是刚刚才改了主意,还是极大的可能地在信口敷衍。
没关系,我不在意。
绿灯又变成了红灯。我还站在原地。
掏出了手机,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说,我想好了。我想学法。
梦在这里没了下文,是耿一直在小区门口停了车,把我打醒。
打开车门,寒风争先恐后地钻进指甲缝。
也不是无欲无求,我想买辆车。
被冻着,我这样清醒,这样想。
第24章 跟踪(上)
距离跨年只剩短短六天,耿一直家里却出了事。
他姥爷咳嗽见血,去私立的豪门医院一查,确定是肺癌晚期。
在这种大富大贵的家里,临终不止是买墓地和办葬礼这么简单,遗产分割问题始终绕不过。更别提他继母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野心勃勃。
耿一直本来就是小辈里唯一一个不是亲生的,想要讨老爷子欢心,他继母只能多下点功夫,于是耿一直就顺理成章地被押过去陪床。
病房里不能抽烟,他继母怕被钻空子,干脆把他的烟都收了。
耿一直烟龄将近八年,最开头几天,戒断反应最痛苦。
他给我发微信,问:爹,你当初烟瘾是怎么戒的?救救儿子!
我不知道怎么答,只回:去找你亲爹。
开始抽烟是高考失利之后。复读那年也在抽,最凶的时候一天大半包。
记不清是哪天,我突然就戒了,也难受了几天,但能熬过去。戒了就没再抽过。
瘾这玩意儿,犯起来总让人半死不活,得了甜头又会越钻越深。只是尼古丁抚平不了我的焦虑。
我的瘾不是它。
不只有耿一直一个人在忍受煎熬,我一天比一天更难以克制窥伺裴雁来的本能。
到了跨年这天,晚上六点不到,所里上下就陆陆续续离开。
约会的约会,聚餐的聚餐,仿佛一定留下点儿什么给这个被现代社会赋予新含义的倒数日。
谢弈晚上要陪老婆,两口子最近闹了点矛盾,指望在今天缓和关系。他在万贸城二十七层的“rose is a rose”订了烛光晚餐,但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不到半小时。他病急乱投医,问我:“有没有袖扣领带夹香水发胶之类的,快快快,给我来点儿!”
这一层没几个人了,我不帮,也就没人帮了。
“只有香水。”我如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