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玟进入,他身后的简风致就率先一步冲了进去,一边嚎着周大人!,一边却又全然愣在了原地。
谢玟心中登时不安,他迈入密牢中,脚下干枯的草叶发出粉碎的脆响。一旁的灯烛似乎是今日新换的,照亮了昏暗的一角。
周勉盘腿坐在光亮之处,他英俊的脸颊上落着一道鲜红的鞭痕,已经结痂了,看起来会留疤。小将军暗红利落的劲装上遍布着或深或浅的血迹,这件衣衫被撕烂了,露出的皮肤上留有用过刑的迹象。
简风致呆呆地看了半晌。
借着不算明亮的烛火,谢玟在周勉的对面席地而坐。他本该想到的,萧玄谦把人关到这里一定会用刑。
子跃,谢玟道,看目前小皇帝的态度,我并无杀身之祸。只是他已经不是当初年幼的时候了,我很早之前就无法左右他的想法,他把简风致也安排在我身边,是要用你和这孩子时时提醒我
你妥协了什么?周勉忽然打断道。
谢玟怔了一下。
你能来见我,是不是他说到一半,话语忽然又顿住,转而道,他始终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牵制你的棋子,但我竟然没有看透。
现在下棋的人是他,我和你都同样是其中的棋子而已。谢玟道,如果像你所说的,只要我妥协一部分,就能让你跟他他指了指身侧的简风致,你们两个脱离漩涡中心,反倒是好事,我只是顾忌他言而无信。
你顾忌对了,他本不是可信之人。周勉言语冷峻地道。
你被关密牢,萧玄谦有没有派人跟你谈过。
周勉踌躇了须臾:有。
是怎么说的?
放我出去的条件是,周勉沉沉地看着他,宫刑。
不光是简风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连谢玟都吃了一惊,他诧异地抬起眼:什么?
而周勉神色如故,似乎看穿了萧玄谦此举背后的意义,可越是如此,他越难以妥协。
这算是什么要求?让周老将军之子、周家的最后一个武将断子绝孙?谢玟脑子里稍显混乱,有些理不清萧玄谦的想法,他发现自己对他的印象越来越模糊、陌生,看不穿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从把控朝野、也是从天子声誉的角度着想,萧玄谦都没有必要这么对待周勉,说得再过分些,他甚至砍了周勉的脑袋,也比用这种恶毒的刑罚给他交换自由更合理。推己及人,谢玟甚至联想到自己以后要是被关了小黑屋,是不是也得切掉才能出来。
他的学生不仅不听话,而且仿佛已经是个变态了。
就在两人相对沉默的时候,一旁的简风致似乎也从这样的对话中得到了无限的联想,他呆了又呆,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道:陛下不会是自卑吧他是不是憎恶别人比他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某种不可言说的目光看向谢玟,毕竟只有谢大人体验过。
谢玟按了按额头上的青筋,面无表情地道:闭嘴。
简风致立即闭嘴。
他专横善妒。周勉冷淡地评价道,以这个作为条件,不过是想要羞辱我而已。
善妒难不成还真是妒忌男人的大小吗?谢玟觉得荒唐无比,他不知道周勉怎么也这么想,只得道:此事绝不能答应。我这次来也是要告诉你,如今的萧玄谦跟以往不同,他就是做个专/制暴君也无人能制得住,我会跟他谈判,让你离开密牢、远离京畿,以后也就能
不行。周勉盯着他道,我不会走的。
谢玟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周勉不是在乎京都权位的人:为什么?
因为他不会杀我。周勉道,他也不会杀简风致。因为他有一个很怕的事情。
他怕有人会在谢玟心里留下印记,他怕这段关系再添裂痕,怕把怀玉越推越远同样的视角,周勉在这个角度上,比任何人都了解萧玄谦。活人是没法跟死人争的,就算是萧玄谦也不敢这么做。
谢玟跟小皇帝接触最多,竟然不知道周勉所言为何,但对方很快又转移话题,他心知这是不想说的意思,便继续征询他的意见:你依旧要留在京都吗?
即便没有你的事,他也依旧容不下我。周勉道,从当年我的妹妹险些被先帝指婚给你,到我父亲乞骸骨、回乡途中被他三封信气到重病,他就没想过放过周家。
他似乎很明白谢玟最为关心的地方,谢怀玉曾是最为冷酷的执棋人,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的立场和良知,让他总是赢得体面风度,几乎带着一些对失败者的垂怜他骨子里有一股不自知的多情。
周家的事早已成为谢玟与萧玄谦之间的一根刺,他越是这么说,才越能让谢玟深刻感受到那一位已经不是曾经百依百顺的少年郎了。
我会留在京都的。周勉定定地道,我活在他眼前,就能让他最为介怀。
他已经明白如何才能真正折磨到那位九五之尊了。萧九唯一的软肋就站在他面前,而且对他温柔同情,对方的一点点关心,都能让皇帝夜不能寐。
谢玟长叹一口气,慢慢地斟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