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讪讪道:不敢不敢,岂敢岂敢,臣
还臣个屁,滚回去你的窝里候旨吧。学富五车,脑子里装得不是书是稻草浆糊?萧玄谦气得想当场踹他一脚,又怕老师嫌他暴戾,才怒而骂道,从今天起你就去喂马,要是帝师被你带坏了,我扒了你的皮!
谢玟轻咳两声,萧九便变脸跟翻书似的,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他的手臂被对方扯着,一点抗拒的余地都没有。而匆匆下楼之后,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旁观,让人肃清了整个楼宇,莺莺燕燕、丝竹管弦声,尽皆不见。
谢玟让他硬拉出来,腕骨泛酸。对方的手似乎很敏感地发觉到了似的,转而揉捏了几下他的手腕。楼外天色昏暗,马车成列,当今天子却不上车。
那些等候的人群很快离开了视野,四下寂静,只有他们两人。
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谢玟道。
老师心里还想着跟我回去。萧玄谦似是被这句话极大的安慰到了,他满溢出来的浓重酸涩一下子压下去不少,眼前水波粼粼,湖面的光折射着月光。
我是知道你不会让我在紫微宫之外的地方过夜。月光微寒,谢玟揉搓了一下手指。
萧玄谦转过身,将老师的双手一齐握住,他的体温比谢玟的体温高,掌心有一些别样的温暖。光线太黯淡,谢玟稍微一晃神,还以为他们仍是曾经的光景。
交错的呼吸声清淡悠长。萧玄谦忍不住地靠近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凝望着对方的面庞,他似乎也同样感觉到了旧日的氛围,忽然道:你以前跟我说,有必杀不可的人,再开那把刀的刃。
谢玟默然无言,他转过视线。
我身上好像什么东西都是你送的,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什么不与你有关,包括着宫殿、皇位、天下萧玄谦低声道,老师第一次疼我,也是中秋吧。
谢玟心里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这个。
成华三十九年中秋,阖家团圆,不巧的是,那天谢玟风寒发热,还在病中。萧玄谦在他的门口心急如焚地坐了一夜,直到凌晨时才煎熬得受不了,敲响了房门。婢女给他开门时吃了一惊:九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啊,宫宴您没去吗?
少年的发梢结了一层不易见的霜,他的手冻得通红,但眼神却是亮的、滚烫得灼人:那里不用我,我来看看
他话没说出口,侍女便已经了然,她连忙开门请人进来,心里想着殿下真是尊敬先生,有这样一个学生伺候陪伴,她也就不用担心了,正可以休息片刻。
屋里的炉子烧得很热,谢玟发丝散乱地窝在榻上,厚厚的锦被盖到肩膀。萧玄谦见到他,明明心里着急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他轻轻地唤了两句,谢玟抬起眼看了他一下。
很难说到底是因为什么,萧玄谦就像是被某种沉重而奇怪的东西撞了一下脑子,他对上这道眼神没有平时的严谨清冷、疏离淡然,他的目光迷茫时,竟然柔得让人心悸。
谢玟的眼角都是红的,他昏昏沉沉地望了一眼,跟对方道:这么晚了。
晚也要来。萧玄谦道,再晚也要来。
谢玟的嗓音有点哑,他抬手捏了捏喉咙,听见萧玄谦道:是不是出了汗就好了?谢玟道:也许能有些用。
老师一个人得到什么时候?萧玄谦说这话时,绝没有任何卑劣之心,他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满腔赤诚、无所质疑,不待谢玟回答,他便宽衣脱去外袍,又焐热双手,他的手冻得久了,这时候进屋反而发烫。
谢玟倒也没多想什么,他任由少年爬上他的床,心想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敬之应当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孩子,比什么卧冰求鲤还更孝顺一些。
少年的体温果然比光盖被子不知道强到哪儿去了。萧玄谦此时虽然才十六七,但身强体健,肌肉明显而不夸张,展臂就能将谢怀玉整个抱进怀里。因为风寒未消,谢玟的脸颊、手臂,肩头,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发热的。
怎么就病了。少年萧九的声音在他耳畔贴着,低低的,热气氤氲着散开。
我也不知道。谢玟闭着眼道,在你们这儿生病,真是要命的事。
他的意思是没有感冒药、没有抗生素,中药太苦不说,见效也没有那么立竿见影。
病去如抽丝,在哪里不都是要命的事。萧玄谦陪着他说话,老师睡不着吗?
谢玟白日睡了一天,夜里又睡到现在才醒,这时候闭上眼也睡不下。他一边感叹年轻人的精力,一边有些脑子发昏地道:上回教你的平川三策
学生背过了。
光背不行,你说给我听听。
萧玄谦刚要开口,目光落在对方苍白皮肤上因热气泛起的潮红,整个耳廓都红了。谢玟的耳下、修长的脖颈都露在外面,平日里封存在层层衣衫里的肌肤,像是秘密倾泻一般他素日里戴的那个松柏玉簪放哪儿了?这头发散着,看起来太旖旎了。
怎么不说?谢玟声音微哑地催了一句。
萧玄谦猛地收回目光,暗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