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在眼前晃动。棋手的记忆力向来很不错,这些陈年往事也能分毫不差地映在心头,仿佛只追溯了一瞬,又仿佛耗尽了他这十年的时光,才换来这么一点令人反复揣摩的好。
萧玄谦的手臂撑在肩侧,他已经不再用剖白心意和哭泣来讨取谢玟的爱怜了。谢玟感觉不到他目光里的倾慕和赤诚,只觉得那种根植在心底的幻痛在四肢百骸之间蔓延开来,他恍惚了一刻,回过神时就觉得这股揪心来得太猛烈了。
萧玄谦握住了他的手腕,在这个情境之下,谢玟紧绷的神经被触动,脑海里只剩下逃走这个念头,他挣扎地向后缩,从对方的怀里费尽力气地躲到床榻内侧,抬起一只手捂住脸,才慢慢地将剧烈的呼吸平复下来。
萧玄谦怀抱一空,他茫然了一瞬,看着谢玟起伏的胸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满是挫败。他怔怔地看着谢玟,想要上前,可居然又不敢,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恳求似的道:别这么怕我。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谢玟蜷缩成一团,他垂着头埋在膝盖上,手腕上的伤疤被垂落的衣袖挡住了,他冷却了几息,才克制住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抬起眼看向对方。
小皇帝的手指攥紧,指骨用力得发白。他明明已经这么大了,却看起来非常低落,像是被关在门外淋雨的小狗。
谢玟换了口气,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可是实在维持不出一个体面的微笑,只能低低地道:我也不想怕你。
他怎么能怕自己的学生呢?这算什么,太不成体统了谢玟脑海中混乱地想着,他扪心自问、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到底有没有动过心,有没有真的以为那个孤苦伶仃的九殿下能跟自己相依为伴?可他说不出个答案,他保持着应有的矜持,却无法克制住一丝一缕、浸透了苦涩的魂灵。
谢玟想,自己是不是也不甘心?也想问问萧玄谦,为什么我们会到今天这个局面。这十年的恩情厚待、我对你的疼爱关照,全都不作数了么,既然你不稀罕,又为什么哀求我跟你相伴?
隔着一架火光跳动不定的烛台,光芒映照在萧玄谦赤金色的尊贵帝服上,谢玟被这艳烈的光泽眩得晃眼,转过视线不看他,对着寂静的墙壁,忽然说了一句:你回去睡吧。
怀玉
我还是太糊涂了。谢玟盯着烛光映出的影子,当年你去参加鹿鸣宴,还未离世的御史中丞肖老先生是那年状元郎的座师,老先生的两个女儿,一个许配给了状元,另一个当着众宾客的面说,留给你求娶。
萧玄谦愣了一下,看着他连忙辩解道:那时我是虚与委蛇
我知道,谢玟笑了笑,我只是开悟了,终于明白皇子、以及以后要当皇帝的人,终究不能没有子嗣。我既然属意你做一个贤明的圣君,又为什么这样荒唐。
谢玟话语一顿,眉目在烛火之下明灭不定:让我一个人待一晚,好么?
萧玄谦没办法不答应。
他像是被人捏紧了心尖儿,从最珍惜最爱护的地方剜出来一块肉,萧玄谦怕他伤心怕得要命,他逼着自己答应对方:好那我先
许是这几个字说得太艰涩了,谢玟稍微靠前一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天子的御冠之下,对方的发丝仍旧乌黑柔软,他像是哄小动物似的,安慰着说了一句:明天见。
萧玄谦晃了一下神,喃喃地回答:明天见。
漫长秋夜,濒临冬日的寒意一重一重卷席着窗纱。
崔盛深夜伺候帝驾挪宫,自从谢大人留住紫微宫后,萧玄谦便已经有一些时日没有独寝。他将阖宫的宫人挨个吩咐了一通,最后亲自进去查看熏笼和香炉。
崔盛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谢大人在,皇帝是无法安眠的。
床帐内的动静极低,几乎悄然不闻。但崔盛知道陛下没有睡,他正在外间摸了摸预备的茶水温度,就听见寝殿里头响起穿衣声。
崔盛连忙凑过去近身伺候。年轻帝王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榻,坐在桌案边,案上积压着一些有意冷处理、或是不必太快批复的奏折和公文,他把玩着那把随身携带的金错刀。
那是谢大人赠送的。崔盛知道陛下几乎所有物件的来历、即便不知道,但凡是萧玄谦所珍所爱之物,就没有跟谢大人无关的,他猜都不必猜。
那把镶金嵌玉的匕首在萧玄谦的手掌间翻了个花,崔盛凑上前去,恭敬劝慰道:夜已深了,陛下仔细损伤龙体。
萧玄谦嗯了一声。
就在崔盛见他没有睡觉的意思,想要上前给陛下披一件衣服的时候,那把翻飞在他指间如灵巧蝴蝶的匕首忽然顿住,锋锐的刃尖直直地朝下,在结实的手臂肌肉上划破,萧玄谦眼睛不眨地盯着,看到血液涌出、疼痛感迟钝地发作。
下一瞬,崔盛冲了过来掰住萧玄谦的手腕,跪在地上喊道:陛下!
血液沿着他的手臂,滴滴答答的淌过他的腕、流过他的手背、指尖,滴落在地。崔盛在挽起的衣袖间,看到帝王身上一道又一道划出来的伤口,有深有浅,有得已陈旧淡化成白痕陛下谨慎多疑,贴身衣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