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显是平庸之辈,无功亦无过,性格温和待人亲切,无论王嬍想要打听什么,他几乎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包括那个怎么看都不像崔家儿郎的堂弟。
“王妃最不喜欢他,不到十岁就派他去饲养猎犬,伯伯只疼世子,对其他儿女都不是很上心,便睁只眼闭只眼。你若遇到小易可躲远点,那孩子少教,活像只桀骜不驯的狼犬,除了阿昱,谁也驯服不了。”崔显道。
“怎么驯服?”王嬍有些好奇。
崔显做了个挥鞭的举动,笑道:“他就是贱命一条,不懂道理,挨鞭子才听话。阿昱常年在军中,管教起兵卒可有一套。他忤逆伯伯、忤逆王妃、忤逆世子,世子脾气好,倒是不和他计较。伯伯也不怎么介意,大不了撵远,眼不见心不烦。但王妃可没那么好的脾性,阿昱为了讨好嫡母,就主动接了这个棘手的活,整日里都把他带着,这次出来接亲也不例外。”
王嬍不寒而栗,崔显见她吓到了,愈发来劲,继续道:“有一年,犬舍里一只恶犬发疯,突然扑咬他,你猜怎么着?最后被他活活咬死了。”
王嬍总算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懂礼数,才会毫不顾忌地跑向女眷面前。
但后来她才知道,他何止不识礼数,他连字都认不出几个。
王嬍到了庆阳后,自是与崔显的父母兄妹等同住在大宅里,巧的是与之毗邻的便是崔昱的宅子,而崔易就住在那里。
崔显姊妹众多,早就听闻王嬍的才名,便缠着要同她学读书。王嬍拗不过,反正也闲来无事,便找了处地方,每日给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授课。
有次她去的早,无意间撞见崔易握着根树枝,坐在墙根下像模像样地划着,嘴里念念有词。一看到她却立刻惊跳而起,越墙跑远了。
王嬍望着地上的字迹,正是她昨日所教的内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挂在水阁中动不动就消失,而后又莫名其妙回来的字帖,应该是被他偷拿走去了。
后来她寻着机会将他逮住,考较了一番后,心中极为惊讶,他的禀赋远胜常人,若悉心栽培,将来必有大作为。
王嬍暗中教了他两年,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崔显,但他深知她的品行和为人,因此并未多想,反倒有空时还会好奇旁观。
王嬍教他为人处世之道,也教了他隐忍和谋略。他慢慢变得沉心静气,再不像往日般蛮横粗野。
他比她年幼,有时候会唤她姐姐,她让他改口叫嫂嫂,他始终不听。
那两年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过半点逾矩,甚至除了授课外,连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有一次崔易生病了,数日不曾来,王嬍托崔显去打探,得知他吃坏了肚子,差点丢掉半条命。王嬍虽然挂念,但不方便探望,只得耐心等着他病愈。
崔易刚能下地,便自己跑了过来。问及病因,他三缄其口,她心下起疑,追问不休,他只得道出缘由。
前不久王嬍突然兴起,做了一道家乡的小点心,见大家都爱不释手,便留了一小盘给了崔易。他带回去后舍不得吃完,直到最后都放坏了还在吃着。
少年的爱意热烈直白毫不掩饰,王嬍却大受惊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知道自己早就动心了,只是从未想过要宣之于口。他既然主动戳破了窗户纸,那他们之间便也走到了头。
她开始避嫌,再不愿与他独处。崔易不想让她为难,正好当时文帝驾崩,朝纲混乱,崔昱要带兵去巡守封地,他便也跟着去了。
可是情不会因为距离而变淡,只会越来越浓。
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有机会在王府偶遇,但相见争如不见,除了伤怀别无益处。
崔易名声渐显,却并未给他带来好处,反倒让王府臣属们感到不安。而且当时崔晏声望受损,刚从洛阳逃回,很多人纷纷表示出对世子的不满,尤其是崔旻。
崔旻在军中颇有威望,不好随意打压他,只得拿崔易开刀,彻底掐灭了他想要冒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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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某些时候,倒与小易有几分相像。”王嬍说到那个名字时,就连清冷的声线都变得温柔起来。
怀真慌忙摆手道:“你若说我没教养我也不生气,但是我可不敢去咬狗。”
王嬍侧首微笑,用帕子掩着唇轻嗽了一声,转过头柔声道:“我是说你们一样的热忱率真生机勃勃,不像大多数人,虽然活着,却和行尸走肉一样,或者完全不知为何而活。”
“这话我爱听,”怀真毫不谦虚,突然问道:“那你觉得谢珺怎么样?”
王嬍神色微微一凛,几不可查地坐直了身体,摇头道:“看不透,不敢看。”
她望着怀真,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还没说过,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怀真立刻激动起来,“你要听吗?我能讲到天明呢!”
王嬍抛下矜持,真诚地点头道:“那殿下便留下来,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怀真竟毫不客气,转头唤人去她的住处拿衾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