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早安排好了下榻之处,住持亲自带人在山门外相迎。
正是掌灯时分,远眺只见各峰头灯火渐次亮起,如苍穹之上的浩瀚星海。
山寺悬空,大佛造像占了半边山壁,洞内凿着无数佛龛,每龛内皆有一尊小佛且供着灯盏,于是大佛便沐浴在万点烛海之中,愈发显得庄严神秘,令人不敢直视。
龛颔上是各种吉祥纹浮雕,龛座下则是栩栩如生的伎乐人,有弹琵琶者,有横笛当前者,也有击羯鼓者。
最高处的穹顶雕着一对相向而舞衣带翩跹的飞天,好似巡游九天般!
穿过石窟大殿,沿着蜿蜒曲折的甬道最后到了后山斋室。
与灯火辉煌的山前相比,这里便晦暗幽静了不少。
董飞銮的住处距此有五六里山路,位于一片竹海之中。
怀真站在楼上推窗而望,依稀能感觉到低回婉转的竹林之风,间或还能听到打闹说笑声,是谢珺和随从们在溪边沐浴。
怀真抬头看到檐角挂着的灯笼,突然想起他们也许能看到自己,忙闪身退了回去。
梳洗更衣毕,正欲入睡时便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
谢珺推门而入,朗声道:“泱泱,这么早就睡吗?”说罢不由分说拉她起来,“难得出来一次,我带你去逛逛。”
“这么晚了,去哪里?”怀真面泛狐疑道。
“去了就知道了。”他神秘兮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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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携手出门,穿过横跨于山溪上的曲折木桥往前走了十来丈,前面是一片黑魆魆的巨大山石,绕过山石,眼前豁然开朗。
赫然只见十来丈高的山壁上凿着两尺见方的小石窟,星罗棋布蔚为壮观。
怀真骤然间呼吸一窒,神色有些恍惚。
每座小龛中皆供着一盏石座莲花长明灯,因此面山壁向阴,故而幽冷晦暗,哪怕连灯火都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这是?”怀真不禁抓紧了谢珺的手。
“我方才问过巡逻的小沙弥,说此间供奉的是历代名僧的舍利子,我寻思着这些僧人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比没人见过的佛祖更可靠些,真要拜的话,就拜他们。”谢珺神情激动道。
还不等怀真回过神来,就被他到正前方香案前跪下,双掌合十,神色虔诚肃穆,口唇翕动,不知道念着什么,之后郑重地拜了三拜。
怀真看得愣住了,只觉得他和自己拜堂时都没这么正经过。
她一时间心中触动,忙调整思绪,也祈祷了一番。
谢珺对这里极为好奇,还想游玩一番,却被怀真给拽走了。他满面困惑,追问道:“这么急做什么?”
“可以去别处看看呀!”怀真若无其事道。
“你方才求得什么?”他好奇道。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怀真微笑道:“还有,你我二人能白头偕老。”
“哼,看来在你心里,我是排在苍生之后的。”他不满道。
“我们皆是苍生,何来先后之分?若天下动荡民不聊生,咱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去年灾情严重时,你四处奔波救援,回来后都有白头发了。”怀真笑着抚了抚他的鬓发。
他有些孩子气般低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冷月高悬,路边芳草萋萋虫鸣阵阵,石灯台周围火光幽谧,梦一般轻盈。
怀真走到桥边时忽然驻足,拉着谢珺去水边青石旁坐下,低头撩着水花道:“你们方才在此沐浴,都不冷吗?”
“我打小就习惯冷水浴,你要不要试试?很舒服的。”他奸笑着,循循善诱道:“可以舒筋活络强身健体,你试一下就知道了,绝对受益无穷。”
“我可没疯。”怀真白了他一眼,捡起一枚小石子飞掷了出去。
“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谢珺斟酌着道:“听说韩王投靠了燕王。”
怀真仰头望着高天孤月,闷声道:“有所耳闻,我派人去南阳给康隆送信,让他好好打探一下,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不过这事若是真的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中原形势错综复杂,他势单力薄,总得找个依仗吧!”
谢珺望着溪水中的月影,轻声道:“泱泱,你本不该陪我屈居在此的,如今去往南阳的路途已通,你若想回去的话,不用顾念我。”
“这么大度?”怀真极为讶然,半开玩笑道:“那等飞鸾出月子后,我带她和孩子回宛城吧!”
他立刻就不乐意了,“怎么说风就是雨?我的意思是……怎么着也得等我过完生辰,再顺便把年过完。”
怀真忍俊不禁,伏在他肩上戳了戳他气鼓鼓的脸蛋,“真是个小气鬼。是你先试探我的,怎么我的回应不如你意,立刻就变脸?”
他以袖掩面,窘迫道:“你也太不解风情了,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人家嘛!这才新婚多久呀,整天想着抛夫弃家,哪有你这样的人?”
怀真乐不可支道:“都一年多了还新婚呢?”
“这么久了?”他放下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