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月总感觉最近越来越嗜睡,大约是时候快到了。
每一次昏睡总会做到与以前有关的梦,但是从前的记忆太过短暂,美梦着实太少。
这次,她终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猜应是人死前才能看到的走马灯吧,又回顾了一遍她短暂的人生。
自出生起她和父王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那个叫温尧的男人总是很忙,和母妃的相处也是相敬如宾,毫无恩爱可言。母妃对此却十分满意,她只爱在自己的院落里捧上一本诗集,一读就是一整日,旁的事情从来不在意,包括女儿。母妃还曾多次写下过一个人的名字,但不是父王。
后来她知道那是一位书生的名字。
在更久以前的一年,书生进京赶考,和同乡畅吟诗篇,迷住了路过观赏的小姐,二人一见钟情。书生颇有才气,发誓高中后必会登门求娶。放榜后,小姐果然看到了书生的名字,可苦等多日也未见书生上门,经人多方打听,才得知书生早已衣锦还乡。最后小姐别无他法,只得遵从家族安排高嫁王府,与书生就此无缘,郁郁寡欢。
温见月对这段故事感到遗憾,料想她以后,大约也是这样的命运罢。
她第一次和父王亲近,是因为母妃要去江南休养,母妃不打算带她一同去,而是特意带上了一箱诗集,毫无眷恋地走了。
也是在那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父王每日的工作是真的多,为了照顾她还把大部分公文搬回府中处理,等空闲时就教她认字读书。
“翊是辅佐的意思,身为翊王,就是要辅佐天子,陛下自登基以来诸事繁多,就需要众人帮忙分担。”
“所以父王每日都很忙吗?”
“正是,也许过段日子就会好些罢。”
不久后,她得知了母妃病重的消息。听父王说,母妃在庄园静养时,派人打听到了当年那位书生的事。原来在那年高中之后,书生就立马回乡,娶了县令的女儿,如今已接替老丈人做了新县令,妻妾成群,好不快活。母妃一气之下撕了诗书,大病一场,多年来的心病最终压垮了她,在无亲无故的江南溘然长逝。
这些也是父王对她讲的,温见月只记得父王最后长叹一声,道:“人这一辈子,莫要追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下过去,随遇而安。”
她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因为此事父王的工作不像从前那么忙了,几乎整日都在陪着她。
之后的岁月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父王渐渐清闲下来,像是为了弥补前些年她孤独寂寞的痛苦,他时常带着她四处游玩,也未有新的女人打搅他们的生活。
她发现父王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脾气很好,无论她怎么折腾他基本都会纵容着,她有什么要求也会尽力满足,以至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翊王殿下最宠明月郡主。
她谨记着他不可张扬的教导,心里却十分洋洋得意,毕竟只要她犯错后软糯地说上一句:“爹爹,你生气了吗?”
他就会无奈地笑着道:“没有。”
这样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直到她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先是听闻陛下要给她赐婚巴蜀,后又得知父王以“她年纪尚小,等臣出征归来亲自送嫁”为由拖住了,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之后,她便被送入宫中寄养在太后名下,父王临走前告诉她不用害怕,太后会护着她的。
可自他走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没有睡好。
若是她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待在自己的庭院里,躲在太后的庇护下,这两年大约会是风平浪静的。可她走出了他的保护,看到如今王府的处境和潜藏的危险,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在边关两面受敌。
所以明知是混杂了毒药的礼物,她依旧要收下,只有她这条鱼咬上了钩,钓鱼的人才会露出破绽。她不能亲自出马,于是借太后之手处理掉宫中的威胁,却发现朝堂之上的某些大人物竟然妄图对前线的他不利。
她通过沁阳公主联络太子,深明大义的太子自然知道与突厥之战的重要性,更了解后方出问题的后果,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扳倒了那些意图作乱的人。
中毒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只让雅南去打听解药,最终在一位年迈的嬷嬷那里得知,在遥远的西北大漠深处或许有一株比血色还红的花能解此毒,可无人知晓其究竟在何处,也无人知晓其名。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战争何时结束尚不可知,就算派人去寻,如此混乱中,算上赶路耗费的时间,她大约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吧。
她不再去想,反正一时半会她还死不了。
等待是一件无聊又折磨的事情,她厌倦了旁观那些争宠妃嫔们的勾心斗角,吃人的皇宫让她每晚都睡不安宁,支撑她渡过这煎熬的只有父王每月的家书,虽然都是些平常的寒暄,但每每想到他写下这些字时会是什么样子,她就更盼着他能够早日回来。
沁阳公主下嫁的那天,她在屏风后面看到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她瞬间想到了哀怨而去的母妃。
陛下的赐婚不可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