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放心不下大爷,也带着香菱一起跟随着去照顾了。为了笼络香菱的心,让她死心塌地一心对大爷,太太还做主把香菱扶了正,香菱成了大少奶奶了。太太其实也是有些不甘心的,只是如今薛家已经败落,再没有昔日那四大家族的风光,大爷又正吃了官司,在金陵哪里还能寻到什么好婚事?香菱又被查明了是姑苏好人家的女儿,只是幼年遭殃被拐卖了的,出身血脉是不差的。因着这些,香菱才有了个相对不坏的结果,也算幸运了。薛家还在京城的时候,太太曾想过给大爷议亲,对方也是皇商出身,恍惚听说是桂花夏家的独女,家资饶富,人还美貌能干,让太太十分动心。只可惜,夏家没看上薛家,迅速地和平安州副总兵,一位姓孙的大人定了亲,太太只得遗憾地作罢了,谁叫薛家不是官身呢?
起初,家中人还有些埋怨姑娘大题小做的,但随后的发展却验证了姑娘的眼光。贾雨村被锁拿查办,原来经手的事情都要一一再审过。大爷幸好已经主动投案,否则定要从重惩处,再说自己是误杀,怕也无人可信了,真正是逃过了一劫!
只是,姑娘再心有沟壑,也难扭转薛家的败落了。大爷流放,皇商的称号自然收回,薛家族人对于嫡脉再也不能容忍,与太太姑娘争夺起家业来。
姑娘的婚姻也正是在那时定下的,莺儿看着依旧美貌端庄的薛宝钗,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老爷当时是南直隶的通判,正六品的官职。他是平常人家出身,苦读考取了举人,做事勤勉小心,按部就班地升迁上来的。那时老爷已经三十多岁了,原配妻子病逝,留下一儿一女,家中无人打理,因此想着续弦,就有人向他举荐了姑娘。
媒人上门的时候,莺儿都替自家姑娘委屈。老爷大了姑娘这么多,是给姑娘当叔父辈的年纪了,家世也不算很富贵不说,关键是续弦啊,姑娘嫁过去,岂不是一辈子要矮了原配一头。况且,前头还留下了儿女,后娘难当啊!但姑娘却应承下来。
“你看,莺儿,天下哪里有两全的事呢?”薛宝钗见着莺儿为她难过,淡淡地笑着安慰道:“我已经耽误了几年青春,再不嫁人,就成了老姑娘了。和周大人年纪相差也不算大,大些也好!”莺儿立刻就想到了贾宝玉,不敢作声。
“你以为薛家还是以前的薛家么,”薛宝钗轻轻摇头:“如今只不过是个还有些底子的普通商人而已,名声也不好。如果我应下了这门婚事,不但能扶助薛家,我也转换了身份。日后我的孩子,就是官家弟子,再不会像我一般,被门第所累!”——为了商家女的身份,自己受了多少委屈,薛家为那金玉良缘付出了多少代价。有时候,她都暗中羡慕林黛玉,虽说是寄人篱下,但总有一个清贵出身,足以自傲。
“姑娘,可贾家最后不是抄家了么,可见官宦之家也没那么稳当啊,说折了也就折了。再说了,那周老爷只是举人出身,六品的官儿。琮哥儿都是二甲进士,一授官就是从五品,比起来不强了许多!”莺儿为薛宝钗惋惜:“若是当年”
“好了,莺儿,不要乱说了,让别人误会!”薛宝钗打断莺儿的话:“若不是琮哥儿看在哥哥当年对他和气的份上,对我们有些照顾,哥哥犯了法,咱家的家业怕都被宗族吞了去了,如今并没有我们挑三剔四的资格!你以为六品官很低么,贾家姨夫年近半百时,也只是从五品的官衔。周大人肯向我提亲,是念在薛家多年的底蕴,只怕还有琮哥儿与薛家的些微交情的份上呢!”
“琮哥儿是二甲进士,有师门扶持,自己又有本事,那是不同的。但周大人勤勤恳恳地做事,步步稳妥,以举人的身份做到这个官职,也算很不错的,日后的前程也是有的。”薛宝钗做出了判断:“我看他能靠得住,据打听到的消息,他为人也说得过去。”
“若是当年太太能看中了琮哥儿就好了,那”莺儿见薛宝钗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却不知薛宝钗其时心中苦涩,那时以贾琮的身份处境,薛姨妈岂能看中了他?就是自己,不也被宝玉的光彩迷住了么?事已至此,又何必不甘心呢?
“可是他还有儿女,那相处起来可不易呢。”莺儿想起贾家的邢夫人和尤氏,日子就过得挺尴尬。
“事在人为,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薛宝钗淡淡地回答道。
回忆起陈年往事,莺儿带着几分钦佩敬畏的目光望向上首的薛宝钗。自己姑娘这话可不是说着大话来给自己面上贴金的。嫁给老爷后,薛宝钗与丈夫举案齐眉,相夫教子,把家中打理得极是妥帖。官场上与同僚夫人、官宦富贵人家女眷应酬相交,也如鱼得水,不卑不亢的,逐渐融入了贵妇官眷们的圈子,是老爷的贤内助。
对老爷前妻的子女,姑娘也是善待有加的,衣食从来都是很精心照料着的。家中没能力请教养嬷嬷,姑娘就亲自教大小姐女红管家,也教她读书识字。在大公子读书上面也毫不吝惜,笔墨纸砚、书籍从来都是供给充足的。即使姑娘后来自己生下了小少爷安儿,珍爱无比,对大小姐和大公子也一如既往。同时,姑娘还能帮着打理好薛家的产业,着实能干,忍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