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会因为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借助白绮的身体,借助“八字编码”的bug,这么曲折拐弯的才能复生呢?
还是想不出来。
白岐玉便下山了。
因为没有真正苏醒属于太岁爷的回忆,所以看那些过去的恩怨情仇,总是模模糊糊的,蒙着一层玻璃纸似的困惑。
也只有困惑。
霍传山的那些愤怒、憎恶,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与不想提及,白岐玉都无法理解。
想到这儿,白岐玉嘲弄的笑了起来:“你不懂我,现在变成我不懂你了……这算是报应吗?”
村里,一只只被封锁在屋中的人仍在放任本能的嘶吼、尖叫,整个村里不再有秩序,只剩最原始的恐惧与混沌。
他其实能感觉到,如果他想救的话,只要一个念头,这些人就会恢复正常。
但他没有。
因为与他无关。
他穿过村子,沿着山路慢慢的走。
雪不算大,一直飘到太阳落山后,山路的路灯微弱的明了,才积起很薄一层。踩着咯吱的响。
绕过山路,进了乡,几个包裹严密的卫生站人员喝止住他:“你是哪儿来的!”
白岐玉神色平静:“我要进去。”
卫生人员面面相觑一番,一个人还要说话,突然都熄了声。
白岐玉从他们中间穿过,带起一阵雪风。
他的身上也积满了雪,柔软的黑发上蒙着一层白,像风雪中一幅画走出的妖精。
村里听到动静,一扇门推开,出来一个还捏着烧饼的胖乎乎的老头:“吵吵什么呢!”
看到白岐玉,胖老头眼睛一亮:“你不是我那个侄孙儿么,白绮是吧!不对,我记得你改名了,叫啥来着……”
白岐玉一顿:“你是……”
“你表叔爷呀!”胖老头哈哈大笑,“不认得啦?小时候我还给你过压岁钱呢!来来,正吃着饭呢,你叔爷我这几年在乡里当会计,伙食还不错!来!”
白岐玉正好想问一些东西,顺从的跟着他,进了屋。
老式火炕上,几个小孩子边吃饭边看电视。没有年轻人。
互相介绍后,表奶奶很热情的拉他在桌边坐下,给他盛了一碗浓粥,塞了一个油酥火烧。
桌上有白菜炖肥肉,炸小鱼儿,藕片芹菜,都是用猪油炒的,朴实又香的扑鼻。
白岐玉夹了一只炸小鱼儿慢慢嚼着,香酥的温热从口中烧到心里。
他们边吃边聊了很久,聊亲戚们的破事儿,聊小孩子不听话,聊白岐玉早死的爹妈。
夜深了,表叔爷见他一个人,还要拉他在家里住。
“你表哥带着老婆去河南走亲戚了,他屋空着,我给你收拾收拾!”
白岐玉拒绝了。
“我想问您个事儿,”他说,“我堂奶奶……就是大家都说算得很准的那位神妈妈,您和她熟吗?”
表叔爷哈哈大笑:“你可问对人了!我和你那个堂奶奶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她把我当亲哥,很多不和别人说的掏心窝子话都告诉我!”
说着,胖乎乎的老人露出了感伤的神情:“这么一算,她竟然走了快二十年了……干她这一行的,是风光,可是遭报应啊!……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她当年为什么劝我奶奶给我改名,您知道吗?”
这个事件太过久远,表叔爷皱着眉,似乎没什么印象。
一旁,烧火炕的表奶奶突然插了一嘴:“你这破记性哦,连我都想起来了!”
“是她查出癌,在省医院住院那一阵儿的事儿!我当时和你抱怨了一句,说挺好的名字怎么就要改,你还和我吹胡子瞪眼的!”
说到这,表叔爷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她那一阵儿似乎知道自己没几天了,天天给我打电话……”
表叔爷说,堂奶奶那段时间天天化疗,没什么精神,一天就清醒几个小时,没日没夜的做怪梦。
其中,就梦见她去海边儿,不受控制的朝深海走去,沉入水里活活淹死。
这个怪梦天天做,堂奶奶怎么不知道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就托表叔爷帮她买了红花表里,香烛宝灯,在医院做了场法事。
做完法事后,当晚,堂奶奶在那个怪梦里,就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她问老天爷为什么要淹死他,阴霾黑白的天空突然动了。原来,那不是阴霾,而是一片遮掩了天空与全部阳光的,巨大的怪物。
“……说那个怪物像八爪鱼似的,有几千几万条爪子,滑不溜秋的,十分恶心人,不像是好东西!那东西告诉你堂奶奶,要她把你的名字改咯,不然就发大水淹了咱们家祖坟。”
听到这,白岐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淹祖坟?”
威胁人的手段还挺本土化。
他的笑是十分不合时宜的,像一群屏声静气的鸡里混进来了一个人,毫无畏惧,毫无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