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是在凉州的家,她正坐在窗边,窗外无月,黑沉沉一片。她回头,看见她的叁哥熟睡着,她俯下身,吻他的唇,吻他的鼻梁,她大胆热烈不加掩饰,如贪婪的妖精,手指描着他的轮廓。他亦毫无保留地热切回应她,她在他的抚摸下呢喃,“哥哥”,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她在他的触碰下燃烧。他触碰到她隐秘的所在,却突然向她展开手掌,他那修长的手上是来自她下体的,一手温热的血。那血还正汩汩涌出。
她自这梦魇中睁开眼睛,竟嗅到法事上才有的白芥子油气味。这味道钻入她脑中,强令她逐渐清醒过来。耳边嗡嗡之声,是庭院中僧人在低诵经文。元澈正坐在她床边。“你醒了?”她看得到他的憔悴。眼前并没有她凉州的旧家,这仍是他幼年时的宫苑。
她试图举起自己的手,却纹丝不动。她想开口,喉咙却被哽住,片刻她才挣扎出声:“……血……”她试图起身。
并没有血,身子一转,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抽搐干呕,然而腹中空无一物,直到一缕一缕的血丝被带了出来,还是止不住。
“我想回家去……”她似要努力攀住他的手臂,“六哥带我回家去……”
“小麑?!”他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她重新堕入黑暗之中。
元澈盯着御医额间汇聚的汗珠。
御医见他神色,欲言又止,片刻才道:“心疾是人生来就有的弱症。平日里也未见得分明。容臣说一句,还是殿下先前亲近得过了些。”
他自然知道她平素是否有弱症。他那样熟悉她的血脉搏动,那是健康活泼的小女子才有的心脉。他突然想起她当时的异状——那分明是沉迷服食药散的女人才有的喘息,他却误作她当时情动。他确知她并无服食药散的癖好。
眼前的御医却仍坚称她是心疾。她莫名成了一场阴谋的目标。因她的急病,他们二人已经被困于禁宫之中数日,他焦灼至极,却无法抛下她独自离宫。
他握紧她的手,那只手正慢慢凉下去。他握得越发用力,手的主人却毫无反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这般需要她。即便她倾心爱恋着自己的兄长,在与他缠绵之际都念着那人的名字,即便他娶她,只是为了她家族所握重权。这将死的小女子,是他朽烂人生里的一点光亮。
“只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他抿紧了唇,闭上双眼。
庭院中,僧人的念诵之声时高时低。
他已经守了她四夜。她昏迷时的呓语,大半是北境语,竟是一陌生女子的语调。也许那真的是留驻秦宫、执拗着不肯离去的魂魄。
“殿下……”御医踌躇着开口,“请殿下放手,让小人再请一请脉。”
元澈放开,让御医请这多余的一次脉。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庞上。几乎微不可察,她还轻轻呼吸着。
“脉息不乱,倒少受些罪。”御医叹口气。
庭院外传来象征帝王使者的哗哗金铃声,庭院之中番僧的念诵被打断,法器碰击与袍服牵扯飘动之声搅动起这死气沉沉的寒冷春夜。
而皇帝的使者已径直走入病人弥留之所,御令持在他手间,他身后廊下森森立着的,全是刀兵。
他瞥见了使者身后人手持的酒。他的父皇死在刀下,似乎比他磊落些。他并不爱他的父皇——他绝不算合格的君主,感性且疯狂,爱了太多男女,输掉了社稷和性命。他纵容新贵压榨世家,终于使得诸王反叛,几大门阀竞相倒戈。父皇钟爱的几位皇子如今都死了,倒是他苟活到今天。
五哥和九弟都死了,连他的王妃也要死了。
幸而他的叔父记得为他送壶酒来,这世上还有人惦念着他。
御令在使者手中展开——这并不是个需要刀兵的旨意——赐万金,绢叁千匹,谷一万石,准宁王择日前往封地。
而那澄明的酒液就在壶里晃动。
“容孤静一静。”他挺直了脊背。
“殿下,御酒尚温热。”
“孤见过你。你早些年在嬢嬢的花园里当过差。”
“能令殿下惦记,实是奴才的无上荣耀。”使者言辞卑微,语调却倨傲轻佻,
“你且坐下与孤同饮吧,”他笑,令人去取酒具。
“奴才身份卑贱,绝不可与殿下共饮。”
蜜般的酒浆倾入杯中。“殿下,请。”
“孤醉后,唯有内子无人看顾。”他举起酒杯,示意帘内的病人。
“王妃青春貌美,想必看顾者众。”使者语含讥诮。
“她此刻还活着。”他冷笑,重将酒杯放回案上,“让孤再看看她。”
“殿下请便。”使者亦冷笑。
窗下的禁军竟然退开了。让出一片竹影半缕月色——
他拔过佩剑,斩下使者的头,血涌如柱,近旁几人都成了血人。他牙关咬得太紧,此刻从头顶到唇齿,都涩滞发苦。那头滚落在他脚下,好似还活着般,怒睁双目盯着他足畔。
浓腥的血一寸寸铺开,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