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仪病薨之后,皇帝为此谢朝一月之久。朝堂群臣一时失首,便纷纷趁机忙中取闲,各自逍遥,京师一派安宁。然而复朝当日,一位默默无闻的从六品下侍御史韦令固忽然上本参劾,称凉国公统领西凉军政时,容留关内逃籍农户充作军户,并勾连神府军上下,大肆典卖陇右军籍。其奏本更称,凉国公于陇右时,着意广结豪杰,恩抚民意,上下款附,陇右民竟有知大将军而不知天子者。
此奏本用辞险恶,着力构陷,极言陇右不臣之心,朝中稍知前朝兵事的人便心有疑虑,而皇帝却敕令彻查。正当此时,却传来了天启王廷新王践位和卫正风去世的消息,一时朝野震动,北疆各州惴惴不安。卫正风虽早已衰朽,却统领北疆边务数十年,使北疆诸州郡相安无事。如今病死,北疆群龙无首,州郡牧首各怀心思。而北疆新历战事,雄关已毁,北疆局势如同火油桶一般。
当此危急之时,凉国公却叁度自请削职待罪,自称戴罪之身绝不可忝居于高位。皇帝固不许。而数日前,凉国公竟自行挂印于宫门,在大朝之后乘犊车而归,自此之后,称病于家中,再未参与朝会。而北疆更有传言称,王廷整肃军队,近来频繁巡猎于边境。到了这一地步,彻查一事,虽并未搁置,却也暂时拖下来了。
“……罪臣女儿是做得正妃的?”
桂圆儿听得花园里女人嘁嘁喳喳的低语,气得涨红了面皮,正待开口怒叱,李瑽却拽过她手来摇了摇头,示意要听下去。
“前朝的怀闵太子妃,大长公主的孙女,出身何等高贵,而后其父获罪,下场又如何?不过是幽死于别宫。我们这一位那样跋扈,也不过是……”
李瑽在竹影后立着,默默听着那两人的尖刻评论。她自是知晓怀闵太子妃的故事。其人出身清贵高门,及笄之年即选入东宫。而成为东宫妃不过两年,其家族就得罪于皇后。皇后将太子妃囚禁,怀闵太子畏惧皇后的威势,竟然主动上书要求与太子妃仳离。而后怀闵太子被废,太子妃就此幽死于宫中,连尸首都未再找到。
李瑽忽然冷笑。她向来对家中韦顾二氏的举动不闻不问,一是不屑于与之相交,二来也是因她素来对女子有些物伤其类的同情,知晓二人不过是暗桩棋子,不欲令其过于为难。而如今,听那些人说出这样粗鄙的言语来,显见得她的用心是白费了的。
“我倒是可怜彼亦为人女,可惜婢子冥顽,体悟不了我的用心。”李瑽轻声对身旁侍女道。
那竹影之外的人显是听得了,霎时没了声息。
李瑽侧首吩咐殊儿几句,冷冷道:“未想得韦娘子沽卖人家出身,倒通晓前朝旧事。”
韦氏和方才与她窃窃私语的侍女皆跪伏在地上,韦氏的面颊烧得通红。她素日里总自矜出身关中旧族,却未想到李瑽其实知晓她的底细。
韦氏祖父时行商颇攒得些家私,后来因同姓阿附于京兆韦氏。先前在朝上奏本参劾的韦令固,正是韦氏父亲攀认得的堂兄。之前皇帝为宁王指配侧妃时,京兆韦氏不愿选自家女儿,就推了这一个韦氏。未想得不久之后皇嗣就去世,宁王又重新有了指望。于是韦氏反而在娘家有了些炙手可热的意思。
“你以我为怀闵太子妃,你怎知你不是呢?”李瑽垂首看着韦氏。她的话语像是一颗颗珠子,顺着韦氏的脊背滚落下去,韦氏并没有回答。
殊儿此时却同二叁人捧着东西回来了。李瑽自殊儿手中接过,掷在韦氏面前。“韦娘子知晓这是什么?”
是厌胜的符纸和木偶。符纸之上,还有李瑽和小世子的生辰八字。
“韦娘子当真相信这些有用?”
“妾、妾从不知这是何物!”韦氏抬起头来惊慌辩驳。
“你身边的人去奉承我的梳洗侍女,收集我掉落的头发。她心里疑惑,告知于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晓。韦娘子,若我死,那自然是天命。可天命不是听命于你的。”
殊儿使人拖来了韦氏身边的小婢子。那是个头发还未留起来的小女孩,此时只是埋头呜呜哭泣。
“忘恩负义的贼妇,你说啊,我何曾教你做过这种事?”韦氏气得扯着那小婢子的头发打了她一巴掌。那小婢子挨了打,却正正地给李瑽磕了四个头,颤声道:“奴从不曾想危害夫人,都是奴糊涂,为韦娘子胁迫,才做下此等事。求夫人饶命!……”
那婢子哭求不止,韦氏与她搅作一团,李瑽一颗心反倒是冷了下来。“先前你如何嚼舌,我总是可以不在乎的。可如今你存了这份心——”她侧过脸去,“可有母亲忍受得了旁人诅咒她的孩子?”
“韦娘子学通古今,想必也知晓搬弄巫蛊厌胜的下场。”
“这当真不是我做的!”韦氏忽然抬起头来大声辩驳,“我纵有十分不恭敬处,却万没有胆子做这种事!”
“究竟如何,你以为我在意吗?”李瑽垂着眼睛,花木的阴影像面幕似的笼在她面上。“不止我不在意,殿下也不在意。你的生身爹娘也不在意。你人在这里,他们尚且觉得你笼络不住殿下,要送旁人来。若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