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袋子,吉格尔先生回头望了眼,转回来叹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汤姆,明明知道我们的女儿菲奥娜不存在,还要帮我妻子一直维持着这个虚幻的梦境。”
借着路灯的光,里德尔看着眼前的吉格尔先生,快要六十岁的他头发差不多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深刻,他急着出来开门,只穿了衬衫和羊绒的针织衫,看上去有些单薄瘦削。但他的身形并不佝偻,眼神也很清明,时刻透出良善和坚毅。
任何品德崇高的善人在里德尔这都会被他翻找出污点,沦为伪君子,只有这对治病救人了一辈子的夫妻,他没办法用挑剔的眼光去评判。
“既然那么多人笃信上帝的存在,吉格尔太太的信念也并非不能成真。”里德尔微笑着说,“帮我给菲奥娜带一句生日快乐,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我会的,我也替菲奥娜谢谢你,汤姆,”吉格尔先生拍了拍他的胳膊,郑重道,“你是她唯一一个真实的朋友。”
里德尔含笑告辞,转身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密斯特路十三号。
开门亮灯,满室的灯光驱逐了黑暗,里德尔环顾室内,在他的细心维护下,这个由他亲手打造的麻瓜房子分毫不差地维持着二十一年前的样子。
只是再精妙的魔法也只能清除灰尘和污垢,无法凭空捏造出鲜活的人气,二十年来无人驱赶的寥落像看不见的幽灵一样附着在每一样崭新的家具上,就连耀眼的水晶吊灯投下来的光,照在身上都透着阴冷,仿佛在洋洋得意地宣告,禁止任何活人入侵它们的领地。
但这并没有对里德尔造成影响,他习以为常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检查暖气和壁炉是否正常,又去院子和花园里清除了积雪枯枝,比幽灵更像幽灵地无声游荡。
热闹的街头与他泾渭分明,在这个岑寂的空屋里,他却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甚至连呼吸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了。
巡视完整个屋子,里德尔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仰面往后一靠,闭目休息了一会。暖气和壁炉都没有开,他也懒得用保暖咒,刚刚稍许流动起来的空气又渐渐凝滞了,刺骨的寒意一重又一重地往下沉,像湿漉漉的海草一样层层缠绕在他的身上。
恍惚间,里德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死尸,在黑魆魆的深海中不断下坠,越来越深,却永远触不到海底。
睁开眼,他起身打了个响指,房子里的灯一瞬都熄灭了,黏稠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又一声类似响指的轻响。
眼前光芒又盛,不同于刚才吊灯那寒岑岑的惨白冷光,里德尔沐浴在了柔和的暖黄色光线中,周身的寒意也被扑面而来的暖意驱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他回到了木屋的起居室里。
“主人。”家养小精灵迅捷地出现,低垂着头接过里德尔脱下的衣物。盘踞在房门外的巨大蝰蛇也抬起了三角形的头,朝他吐了吐猩红的蛇信,蓝紫色的鳞片花纹闪烁着艳丽的寒光。
“一切如常?”他问。
“一切如常,主人。”小精灵毕恭毕敬地回答。
“纳吉尼?”他又用蛇语问。
“没有……敌人……”担当守卫的蝰蛇尽忠职守地回答。
说不上是安心还是失望,也可能是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里德尔抱着花束和纸袋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菲奥娜曾说过,唯一永恒不变的是死亡。
这么多年来,里德尔总想给这句话再加上一条——或许还有她的房间。
每天都要光顾的小小房间,似乎连今天的每一颗落灰都在昨天的同样位置。梳妆台上的发梳,换衣凳上的衣裙,画架上的画笔,床头夹了书签的书,衣架上空荡荡的鸟笼,所有东西都纹丝不动。
里德尔想起了汉斯说的话,这里确实一切都像是昨天一样。
包括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的少女。
把花插进了花瓶里,里德尔坐到床边的扶手椅上,又一次地长久凝视着菲奥娜。
她头戴冠冕,胸前垂着挂坠盒,枕边摆着始终萦绕着淡淡光芒的金杯,在长生药水和挂坠盒的作用下,她的容颜维持在最明艳的样子。肌肤雪白细腻,双颊和嘴唇都饱满红润,覆在眼睑下的淡淡睫毛都像是经过工笔细描,每一根都恰到好处地卷翘着。
她的脸微微侧向里德尔,仿佛在悠然地等待他随时把她唤醒。
这是幻觉。
因为他早已尝试过无数次。
但他仍然握起她的手,轻吻了下她的指尖,柔声低语:“菲奥娜。”
掌心里手如预料中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里德尔望着菲奥娜,无奈地叹了一声,“你再不醒,我就要老了。”
外人都觉得里德尔似乎一直容颜不改,却不知道他在暗中搜寻了多少方法,只为了延缓衰老的速度。
说来荒诞可笑,他以前拒绝死亡,好歹还可以算是雄心伟业,现在却像是个忧心失宠的妇人,惧怕时光残酷,容颜老去。
他曾怀疑过,他对菲奥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