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被五条悟骗了。
“你说面具不适合进来, 根本没有这回事。”踩着飞艇放下来的长梯, 我很自然地回头对五条悟说。
那只装面具的袋子被送进专门的货运舱了, 此刻他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双手正随意地插在兜里, 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我。
“反正你也不在意吧。”他的语气冷淡。
我愣了一下,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五条悟的声线很特别, 心情好时说话的尾音会拖长,再微微上翘,仿佛带着一只小勾子,不轻不重地往人心里戳。
讨厌他的人听见这种语气就会觉得他是故意在阴阳怪气, 而对于这种说法,他不仅不会否认, 反而会更嚣张地鼓掌承认“说的没错噢”。
但是心情不好时,他说话的语调是没有一丝起伏的,就连常用的尾音也消失了,轻易就能从中听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就像现在。
迟疑着,我对上了他的眼睛。
飞艇翼部的投影正巧投在他的侧脸, 破碎的光影在透蓝的颜色里涌动, 与深邃的瞳孔融为一体, 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外部阴影还是暗沉的情绪。
心里微涩, 手下用力, 抓着扶杆的手稍稍握紧。
头等舱有登艇的优先权,此时整架长梯上只有我们,人群的吵闹声被拦在下面, 在视线的光晕中拉远模糊,像有朦胧的雾遮蔽了画面。
突然,关闭的闸门打开了,雾气倏地破碎,吵闹声逐渐清晰靠近,其中还混杂了工作人员“请不要拥挤”的劝阻。
在长梯被人群攀登的震颤中,我偏头避开了五条悟的视线。
“你说得对。”我是不在意的。
转身重新往楼梯上走,背后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啧”,重重的步伐踏在我脚边。
紧接着盖过头顶的阴影就出现在身后,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把我转过去面向他。
“什么说得对啊,这种时候要反驳我才对。”他弓下腰,平静的蓝瞳里泛起波澜,“应该不高兴,然后说——”
他哼了一声,学着我的语气,一字一句道,“‘五条悟,你又在骗我。’”
“之前不是还能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么?”
他靠得有点近,连额前晃动的碎发都能看见,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肩膀上。
我睁大了眼,那点微末涩意转瞬消失,不太懂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变了,明明刚才还在不高兴。
“……你不是不高兴吗?”疑惑地问他。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明显哽了一下才想起来反驳:“没有。”
根本不承认,就像几秒钟前板着一张脸的人不是他一样。
后面积攒的人群已经很近了,我不再多问,顺手拽着他就往上走:“不要站在这里挡路了。”
五条悟垂眸看着自己被拽住的手,反手拢住,语气不紧不慢地:“快点啊,都已经教你了。”
不理会他,快步进入飞艇内部,找到位置坐下后我才开口:“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伸直长腿,上半身后倒靠在座椅上:“因为这个面具实在是——”
懒洋洋的视线看过来,“太丑了。”
原本以为她是出于喜欢才选的,他还能勉强夸一句“特别”,但是在知道真正的理由后——
“真的很丑。”
单手托着下颔,又说了一遍。
丑?我抿了抿唇:“这个不重要……”
“不要再说那个词了。”五条悟出声打断我,“好歹也相信一下我的判断吧。”
说完不等我反驳,他挥手招来飞艇的服务员:“麻烦来一杯汽水。”
……?
抛开思绪,我好奇道:“你不是不喜欢喝吗?”
服务员很快过来了,他接过汽水,直接递给我,冒着气泡的饮料轻轻一荡:“给你的。”
然后看了我一眼,“少说点让人生气的话。”
我:“……吸溜,咕噜噜。”
这趟是直达沙漠小镇的航班,所以飞行时间格外久,直到晚上了都还没有降落。
巨大的载客飞艇穿梭在流动的云絮里,外部的冷空气堆在玻璃上形成朦胧的雾气,原本透明的窗户顿时一片模糊。
而五条悟就映在这片模糊里,闭着眼休息。
我伸出手,食指轻轻在充满水雾的玻璃上划动,想故意画出他睡觉的丑态。
调整了下姿势,结果倚在边缘的银色面具正巧从座位缝隙中跌落,咔哒一声掉在地上。
……
怔怔地看着,心中那点促狭的心思悄然消失。
弯腰把它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然后一点一点在模糊的窗面上拼出了“安”的单词。
呼吸间隙,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我难过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冰凉湿润的触感顿时传递开来。
身侧传来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