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妒火熊熊,他正准备出言讥讽,却被岑禹洲制止。
不同于夏侯鲲的愤慨,他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很:
这样也好,想来有裴医首在,阁主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蔺楚疏神情微动。
原本他内心笃定,衣烬斓之所以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都要坚持构筑血御阵,必然与被混毒影响了神智有关。
换言之,这句命令绝非他本意,否则也不会急火攻心。
等到裴雪音将他救醒,神思复原,便应当不会再行此极端之举。
可为何岑禹洲依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如何能这般笃定,仅凭两次巡查和空口无凭的猜测,就能将莫须有的罪名钉死在自己身上?
眉宇间的折痕由浅入深,他沉吟着,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恐怕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如此说来,衣烬斓苏醒前的短暂时间,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对于阁主之命,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他冷冷撂下一句,蔺某眼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既然如今所有的参试者都已经被隔离,魔心石暂时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在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里,他必须要去处理一些事。
殷想容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内心一阵酸涩。
尽管蔺楚疏并未说出口,有些事已经不言自明。
藏在纱布下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她却迟迟不肯将白纱摘下。
素来精致雍容的仪表,也显出了几分憔悴和无力。
师尊?
身边的车静姝端详着她的脸色,语声惴惴。
我们也回去吧,静姝。
殷想容望着她,悯柔一笑,为师也有些话,要交待于你。
车静姝懵懂地跟在她身后,心中第一次有了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眼看着偌大的穹芜殿中就剩下了自己和岑禹洲二人,夏侯鲲顿时有些按捺不住:
岑兄,咱们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他怒道,万一阁主醒来后改变主意
他不会的。
岑禹洲悠然回首,细长的眼眸中满是笃定。
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势陡然一变,让夏侯鲲眼前一阵恍惚。
仿佛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与自己同辈入阁的长老,而是某位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他绝对不会回心转意,夏侯兄,你且瞧着吧。
师尊,您可算是回来了!
远远望见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出现在墨刑司外,秋声缈强撑的镇定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几乎是转眼间就奔下了山,脚步快得连姜玉琢都险些追不上。
声缈,留给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蔺楚疏面色有些泛白,他从未如此坦陈心事,眼下却到了不得不说清楚的时候:
接下来交代你的事,千万听好。
秋声缈和姜玉琢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忐忑。
看来魔心石的突然出现,还是招来了难以想象的祸患。
将魔心石带入玄鉴幻境中之人,恐怕是朝音阁内部人员,甚至可能勾结了长老会成员,这才能悄无声息地布置完毕。
更有甚者,连朝音阁主也已被暗害,倘若他清醒后依旧无法恢复神智,我便不得不耗费全身精血,为朝音阁构建血御阵。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二人的神经。
秋声缈额角一阵抽痛,却也明白了蔺楚疏的意思。
阁主冕下如此决策,或许会牺牲师尊的性命,朝音阁能对抗魔心石力量的仅您一人,于情于理都绝不应当
他嘴唇发颤,眼眶里渐渐晕起了水光。
蔺楚疏摇了摇头:阁主为人如何,我自然了解,此事应当不是他本意。
只是他身中的混毒连裴医首都暂时看不出端倪,只怕即使苏醒,也很难摆脱毒素的控制。
如今长老会已对墨刑司失去信任,倘若血御阵后我无法再庇护你们,切记不可自乱阵脚。
他将一枚玉牌交到秋声缈手中。
若是一切到了不可挽回之时,便用灵力唤醒它吧。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续,毕竟在山雨欲来的此刻,多说便是多错。
秋声缈珍而重之地将玉牌收入怀中,见他捧起那朵色泽绚丽的六道华莲,以灵力催动。
光华一闪,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再次回到桃源居之中,视野中的景致依旧清丽怡人,仿佛悠然世外,不存在任何纷争与杀戮。
蔺楚疏长叹一声,推开紧扣的门扉。
视线静默地落在那道侧卧的红衣身影上,良久,他才迈步走近。
越近情越怯。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硬如铁,经历了眼前这个人一次次欺骗和背叛,早已能够坦然地面对生离死别。
殊不知偷来的一点时间,却明镜似的映出了他心底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