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白芷,路拾重新躺回药田里,在香风中晒着太阳,上下眼皮慢慢粘到一起。没有烧杀抢掠、不会朝不保夕,这样的日子给个飞升也不换。
就说当年,哪有这样的好觉?
路拾的上一世,前十五年在曦和山喂养灵兽,活得跟狗一样,后十年到处流亡,却是连狗都比不上。
如今想想,一生之中竟没有可供怀念的好时光,仅有的几个刻骨铭心的瞬间,还都是跟那个人有关。
曦和山灭门之祸那夜,是沉雁辞第一次见到路拾,可并非是路拾第一次见到沉雁辞。
比那更早几年,路拾十二岁时,因为吃不饱瘦得跟个黑猴子一样的年纪,整天与灵兽作伴,是个只知道傻乐的皮实孩子,曦和山的杂役们没几个不知道他,也没几个喜欢他。
路拾并不在意,他不稀罕朋友,心里话宁愿对着修者的坐骑说。一次他牵着黑龙驹到后山饮灵泉,偶然遇到了少主回山,山门前来了众多弟子,挤得水泄不通,吵得黑龙驹烦躁地喷气,路拾赶紧牵到一旁安抚。
乖一点,他们多金贵,你踩他们一脚,得挨顿鞭子外加三天吃不上饭路拾捋着黑龙驹的鬃毛,叹了口气,不就是个人么,有啥好看的,少主难道就比旁人多长个手?
手是没多长,但少主也的确与旁人不同。
沉雁辞踏剑驰来,稳稳停在台阶前,利落地收回飞剑,对着前来接应的长老略一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中进门。
明明长相清冷如冰雪铸就,偏偏意态灵动如朝阳初升。
路拾只觉得眼睛上被泼了捧清冽灵气,一路沁入心底。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被任何人注意,却还下意识屏住呼吸躲在黑龙驹的身形后面。多年以后,他识得些字,才明白当时的感受,叫做自惭形秽。
然而,十二岁的路拾并不懂,只觉得憋气憋得面红耳赤,一颗心在胸膛里好不安分,撞得他不得不用手摁住。
少主被迎进华堂,杂役则继续干活,本应什么都没变,但在路拾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彻底底不一样了。
从那以后,杂役们聚在一起聊山门趣闻时,他会停下脚步听上几句,每逢人讲到少主如何如何时,他的心绪也会随之起伏。夜里做梦时常梦到山门前的那一幕,心里隐秘地期盼着,还能再看少主一眼。
这一盼,就盼了三年,曦和山覆灭的那一晚,他的愿望竟真的实现了
与此同时,紧赶慢赶赶回宿舍的白纸,和同伴们一起再次肝起了噩梦般的游戏
【天裂幻境第一节 点,进入倒计时,5、4】
眼前的黑暗开始涌动,像是穿过一道雾墙,景象渐渐清晰,翠色映入眼睛,微风扬起发梢,脚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径,手里拎着的是装满灵兽食料的木桶。
所有进入《天裂幻境》的玩家,默认身份是曦和山喂养灵兽的杂役,正要前往后山给灵兽喂食。
白芷等人重复多次,对第一关任务流程烂熟于心:玩家若按照游戏设定去后山喂食,便会因灵兽拒食而担忧,进而留宿后山,并因此避开神秘杀手们,还会遇上逃跑的六长老和少主沉雁辞。
当然,玩家们可以自由选择攻略方法。白芷等人就曾试过不去后山,提前去通知曦和山的掌权者们,结果被当成奸细抓起来关到地牢,第一时间嗝屁完蛋。
《天裂幻境》不光是感官体验逼真,里面的人物也各有各的心思,不能把他们当做单线思维的工具人看待。
白芷与身边同样拎着木桶的同伴们面面相觑,这回怎么干?
按照之前攻略的情况来看,跟着游戏安排走,生存的几率更大。与白芷站得最近的黎巧提议,她虽长得娇小可爱,但行事风格偏理智。
高大粗犷的秋元鹏道:最近我运气不错,有要通关的预感!我觉得直接去找少主,这回一定行!
赞同两人想法的人一半一半,白芷挠头,要不然我们分头行动?反正现在是团队模式。
《天裂幻境》幻境游戏可以选择单人模式和团队模式,团队模式下,玩家们会进入同一场游戏,只要最后有一人通关成功,团队其他成员也会得到相应评分。
白芷的提议得到一致赞同,秋元鹏带着一半人返回山门,白芷和黎巧同剩余的人一道前往后山。
后山放养着大批的黑龙驹和零星几只朱炎鸟,黑龙驹是山门用来采购运输的,朱炎鸟主要用来传信。两种灵兽脾气都不太好,喂食时要极其小心。白芷他们就有一回惹怒了朱炎鸟,被几只朱炎鸟追赶,慌不择路逃回山门,被守卫的弟子连人带鸟直接击杀。
类似这种,他们在《天裂幻境》里栽的跟头数不胜数,想想都掬一把辛酸泪。要不是想多拿两个学分,谁没事玩这破游戏找虐!
白芷拎着沉重的木桶,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小路,辛苦地喘着气往前赶,身边同伴也是如此。杂役被设定成没有修为,玩家们只能依靠肉|体力量。
你们说,黎巧幽幽地道,游戏为什么把玩家的初始身份设定成杂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