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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七月上旬,云非为颜相烧完了七七,便要跟顾彦时出发去北境了。
他并不想留在帝都从政,一来那些世家不会让他好过,二来颜懋是丞相,中央诸官署处处都有他过去的影子,终究伤感。
入军,既能摆脱诸世家掣肘,也是云非愿意为的事。
临行前一日,皇帝有话嘱咐,是楚珩来叫他。
傍晚暑气渐消,走在宫道上,有风迎面吹来。两个人半路无言,最终还是云非开了口。
“对不起。”
楚珩“嗯”了一声,闻言并不意外。
云非微垂着眸,道:“最初在武英殿里见到你,我确实很意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钟平侯府的二公子。”1
入武英殿前,云非和楚珩就曾见过一面。
八月十二,晚,帝都城郊。
那一天,临近中秋团圆,即将归家的楚珩站在城门外,看着钟平侯府的管家将他们的五公子前呼后拥地来接回府,嘴里念叨着从早到晚一连等了好几日,总算没错过。路过楚珩身边时,管家道了声“借过”。那时楚珩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城门关闭夜幕降临,他看着高悬的明月,恍然想起来,所谓中秋,从来都是家人间的团圆。2
他转身离开,行在城郊林间,意外撞破了和千诺楼中人交谈的云非。
云非那时不懂事,仍在跟颜相使绊子。八月十二是成德皇后生辰,颜相每年会去帝春台祭拜。云非便私下雇了千诺楼的一队人,跟踪颜相,借机戳破颜相私入皇陵禁地的事,这真够他爹喝一壶的。3
谁知那晚先是被楚珩撞见,千诺楼的人刀口舔血惯了,见楚珩像是不会武,当即想要灭口,好在被云非拦了,只将楚珩吓唬了一顿。之后千诺楼的人在帝春台竟碰上了微服的皇帝,当即跑了。但也闯了大祸,后来便是韩澄邈去查这桩案。
好在千诺楼重诺,信誉极好,以往从未有过暴露主顾之事,云非惴惴了快一个月,见始终没影卫来找他,渐渐地就放下了这事。
直到九月廿三,楚珩入职武英殿,他们再见。
“我怕事后生变败露,曾经算计过你三次,想将你赶出宫。”云非说。
第一次是在武英殿,云非刻意让楚珩务必记得武英殿“禁军与狗,不得入内”的规矩——他知道陛下有逢五逢十练剑的习惯,也知道陛下练剑时会穿武服便装,并不爱很多人随驾伺候。那日是十五,恰好轮到云非休沐,他又与楚珩强调了几遍“规矩”,果不其然,楚珩误以为便服的皇帝是前来挑衅的禁军,将那句大不敬的话说了。4
可后来楚珩因祸得福,反被调去了御前。这让云非更不安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在宫外明正武馆。武馆二层的厢阁都是提前约的,那日正轮到云非当值镇场,他当然知道嘉勇侯世子徐劭会来,于是刻意让楚珩跟徐劭碰了面,徐家毕竟是太子母家,徐劭在武英殿的亲弟弟徐勘都未能被选去御前,反而楚珩一个花架子越在了前头,徐劭如何能服气?果然与楚珩起了冲突。4
但事后陛下只罚了徐劭、徐勘,对“如有下次,一并处置”的楚珩却放过了,仍继续当他的御前侍墨。
内力不足便借外力,如此,便有了第三次,在大理寺。
腊月初五晚,云非和叶书离、苏朗、韩澄邈以及楚珩一起去套徐劭麻袋,他们约在四时食居对面的茶楼碰面。那晚,云非是与楚珩一起来的,他在宫门口等楚珩,和楚珩上了同一辆马车,这件事很多禁军都看见了。后来云非去大理寺自首,楚珩这个共犯无疑是最逃不脱的。4
这一回闹到了朝堂上,已经不只是“下次”,甚至是“下下次”了,楚珩还是没有被赶出宫。
而颜相点破了云非的算计。5
后来云非挨了大理寺刑杖,楚珩和苏朗他们一起来探望他,临走时楚珩避开众人,将入职武英殿时云非与他说的话,还给了云非——“我不想再有麻烦,我希望你最好也是。”
他在云非肩上拍了三下,那时云非知道,如颜相所言,他一直都清清楚楚。5
“我知道。”楚珩语气平静,瞥了云非一眼,“但看在陛下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这声道歉我收了。”
云非应声,没多想他话里含义。
“日后到了北境,好好做些实事。陛下将你送去朔州,那里是顾氏的地盘,顾家人自会不留余力地护着你。已经给你铺好了锦绣前程,只等你在朔州攒几年人脉资历,届时收拾敬王或西征虞疆,你都能赶上,有几笔漂亮的军功,等再回来说不准就是‘国’字、‘军’字号的将军了,到时候几十万大军一带,别说澹川颜氏,几家子捏在一起,也撼动不了你了。”
云非捏了下拳,低声道:“我只想来日有能力可以给他挣来应有的身后名。”
——颜相生前曾官居尚书令,论理是有资格得个谥号,但他免官治罪,死时是庶民之身,哪怕有,也不会高。皇帝压下了所有议颜相身后名的奏折,并没有给他任何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