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位尊贵的王室成员意外,帐篷里的其他人全都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要把自己伪装成一尊雕像。
过了如同十个世纪一样难熬的十分钟,一位气喘吁吁的信使终于让所有人从这场令人难堪的哑剧里解脱出来——那不勒斯国王菲利普即将抵达。
国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如释重负,他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帐篷,门口的仆人将将来得及为他拉开门帘。众人也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仿佛帐篷里爆发了霍乱一般。
在大陆的尽头,马蹄扬起的烟尘已经开始在空气中飘散了。打头的是一队英格兰骑兵,他们一半人手里举着英格兰的圣乔治旗,另一半则举着哈布斯堡家族的黑色鹰旗,在他们身后,四匹枣红色的安达卢西亚骏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黑金相间的马车一路疾驰而来,在帐篷前转了一个弯,缓缓停下。拉车的马喘着粗气,白色的热气笼罩着它们,看上去仿佛珀尔修斯骑着腾云驾雾的飞马刚刚落地一般。
车夫从前面的御手座上跳下,打开车门,此时西班牙大使已经如同一条看到许久未见的主人的小狗一般一路小跑到车门边上了,他大张着嘴巴,露出一副滑稽的傻笑,看上去仿佛下一秒钟他就要把舌头伸出来一样。已经年过五十岁的大使在这个时刻表现出了不亚于年轻人的活力,当他跑到车门前把仆人挤到一旁,恰好赶上伸出自己的胳膊扶车厢里的贵人下车。
从车门里浮现出一张苍白而平平无奇的青年人的面庞,他有着暗金色的头发和胡须,一张长脸配着哈布斯堡家族标致性的大下巴,看上去和之前被送来英格兰的那幅由提香创作的画像别无二致。
西班牙的菲利普从车门里半探出身子来,一只手扶住大使的肩膀,让大使的脸色不由得扭曲了一瞬。他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目光定格在站在人群中央的爱德华身上。
爱德华也在同样地打量着对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交。过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双方几乎通知移开了目光,菲利普踏着马车的踏板,扶着殷勤的大使走下了马车;而爱德华则挂上了官方的微笑,大步走上前去迎接他。
西班牙大使笑吟吟地朝着爱德华鞠了个躬,“陛下,请允许我介绍,查理五世皇帝的继承人,那不勒斯国王以及西班牙王太子,尼德兰,米兰,弗朗什-孔泰以及其他各欧洲和海外领地的继承人,哈布斯堡家族的菲利普陛下。”
爱德华伸手扶住自己的帽子,微微鞠躬。
大使又转向西班牙的菲利普,“陛下,请允许我介绍,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国王,都铎家族的爱德华六世陛下。”
西班牙的菲利普也同样鞠躬答礼,两个人互相握了握手,亲吻了对方的脸。
“欢迎您,我的兄弟。”国王用西班牙语说道,显然是为了照顾不会说英语的菲利普。
“我很荣幸。”对方同样用西班牙语回答道。
国王伸出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菲利普向玛丽公主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的姐姐,英格兰长公主玛丽·都铎,您的未婚妻。”国王介绍道。
玛丽公主向前走了一步,行了一个屈膝礼,当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国王惊讶地看到她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西班牙的菲利普同样鞠躬还礼,然而他看上去兴致却并不如自己的未婚妻高。显然对于这位比自己大了十一岁的表姑母,那不勒斯国王陛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我很高兴见到您,我的爱人。”他用右手轻轻握起玛丽公主的一只手,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吻。而后他放下这只手,打了一个响指,他的贴身仆人连忙跑向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没过多久就带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回来。
他将那束玫瑰花递给菲利普,菲利普捧起那一大捧玫瑰花,把它放到了玛丽公主的手里,“这是我给您的礼物。”
玛丽公主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非常感谢您。”她的声音有些激动。沉默了片刻,她又开了口:“如今已经是秋天了,劳烦您准备这么多玫瑰花。”玛丽公主脸上带着局促的微笑,打量着自己未婚夫的眼神看上去颇为满意。
“我的荣幸。”菲利普简短地回答道,而后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打定了主意绝不主动说话一般。
最后还是爱德华打破了沉默,“这是我的另一位姐姐,伊丽莎白公主。”他伸手指向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
菲利普同样用冷淡的态度和伊丽莎白相互致意,然而国王却注意到了他眼睛里闪烁的光亮,之前他在看自己的未婚妻时的眼睛则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河面。
伊丽莎白微笑着行了屈膝礼,然而她的笑容里却带着明显的冷峻,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对于这位那不勒斯国王丝毫不感兴趣,这不由得令菲利普有些失望,却让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