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之外,也多的是人排着队想要跳进来。
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如同大海的波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夕阳从这哥特式大典的彩色玻璃窗里射进来,把一切染成一种华丽的金黄色。
门外传来侍卫用长戟敲击地面的声音,巨大的管风琴开始轰鸣起来,整个教堂如同一个巨人一般苏醒,这大厅就是他的胸腔,管风琴的那洪亮的乐声回荡在柱廊之间,让那精美的彩绘玻璃窗在窗框上面震颤着。
如同收到了信号一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大门口,国王挽着玛丽公主出现在那里,夕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当他们正要跨进教堂的门槛时,玛丽公主稍稍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上方的天花板,仿佛是期待着那天花板突然裂开,露出天主的面庞,指引她要如何去做一般。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跨进了这婚姻的神圣殿堂,宾客们注意到管风琴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走廊两边的观众目送着玛丽公主穿过那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大厅,那些距离最近的人注意到她在微微颤抖着。女士们展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嘴巴,和旁边的同伴窃窃私语着,而男士们则只能凑到对方的耳边交头接耳。
虽然新娘是今天的主角,然而国王依旧吸引了最多的目光。从古至今,王权都如同太阳,让一切星辰,哪怕是月亮都黯然失色。国王苍白的脸被夕阳的光晕染成金色,他那优美的五官看上去并没有往日的亲和,反而显得有些过分严肃。对于许多观众而言,他们会乐此不疲地花费几天时间去揣摩国王脸上这表情的用意,而他们当中最富有想象力的人则会成为这几天各个沙龙里的宠儿,在各种场合卖弄他们的猜测。
在他们身后,跟着四位穿着石榴红裙子的女傧相,看上去如同从同一个石榴里掉出来的四颗一模一样的石榴籽。她们是公主的四位侍从,是她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当中的一员,在她被整个世界抛弃时依然守在她的身边。与四个女傧相对应的是四位男傧相,清一色的都是西班牙人,是菲利普从西班牙带来的四位深受宠信的青年贵族,有着同样的黑色头发和英挺的五官,橄榄色的皮肤,让人想起拉着菲利普国王马车的那四匹安达卢西亚骏马。
伊丽莎白公主跟在他们后面,她挽着自己的陪同人,罗伯特·达德利的胳膊,看上去颇为平静,然而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她时不时地就瞥一眼自己身边的英俊青年,每瞥一眼她脸上就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潮红。她看起来似乎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有些出神了。
跟在他们之后的,是简·格雷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这对漂亮的年轻人即将在两个礼拜之后迈入婚姻的殿堂,他们和简·格雷小姐的妹妹们走在一起——除了两位公主以外,格雷家的女孩们是最近的王位继承人。当然没有算上如今流亡法国的原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她一俟满十六岁就将与自己的表弟,法兰西王太子弗朗索瓦成婚。
管风琴激昂的乐声始终不停歇,教堂的唱诗班也开始歌唱起来,那清脆的童音听上去如同天堂飘来的仙乐,让这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的仪式也有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加德纳主教和教廷特使尤金纳德·珀尔红衣主教已经在祭坛前面等候,他们无论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挂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仿佛两个终日乐呵呵的乡村牧师。
菲利普看上去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境当中醒了过来,他朝着国王和玛丽公主鞠了一个躬,伸出胳膊,从国王那里将玛丽公主接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然而这两道目光当中却并不包含着多少善意,更多的则是怀疑和冷漠。
这对未婚夫妻两人转过身,跪在了祭坛前,而国王也走到一边,在祭坛侧面的御座上落座。刚才站起身来恭迎陛下和公主的人群也纷纷落座,一时间裙摆的沙沙声和座椅的吱嘎声几乎压过了管风琴的奏鸣。
大门缓缓关上,那夕阳和嘈杂的人群被一起关在了门外,即使灯火通明,然而大厅里一下子也变得阴暗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