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快速走上前来,将盖在爱德华身上的毯子压的更紧实了些。
“太阳快落山了,你会着凉的。”他说着就要关掉窗户。
“让我透透气吧。”爱德华抬起头要求道,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对我有好处,是医生说的。”
罗伯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窗户关上。
夏日黄昏那轻柔的微风,混杂了海水的腥咸和花园里花草那醉人的芳香,轻轻抚摸着两个人的脸庞。
“真美啊……”爱德华望着窗外夕阳红色的光辉,“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落日夕照居然能如此壮观,这样习以为常的东西却如此令人心神荡漾。”
罗伯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国王身边。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有的是时间。”国王自顾自的说道,“而如今我却在想着……这样的落日……我还能看到几次呢?也许是五次,十次,三十次,几百次,或是成千上万次……但谁说得准呢?也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别这样想。”罗伯特将他的手搭在了爱德华的手背上,用轻柔却坚决的声音说道,“你的气色好多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你想要看多少次夕阳都可以,一百次,一千次或是一万次,直到你看腻为止。”
国王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他出神地注视着天边那璀璨的红霞,那艳丽的霞光挂在天幕上,让天空看上去仿若被泼上了鲜血的白布,城堡四周的丘陵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等到太阳落山之后,用不了多久那轮廓就将只剩下黝黑的影子,如同宏伟的巴比伦城如今存留于世的些许残垣断壁一般。
“我们该回伦敦去了。”爱德华轻声说道,“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罗伯特拿起小茶几上果盘里的一个桃子,用一把银柄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将它切开,“医生说了,你需要接着静养。”
爱德华轻轻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如今的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内战已经爆发了。你虽然不让我看文件和快报,大致的事情我还是了解的。”
罗伯特拿起一瓣桃子,示意爱德华张开嘴,而后将那还在滴着汁水的果肉放在了爱德华的嘴唇上。
“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你手里有禁卫军,只要我们把军队开回首都,这场闹剧就会结束了,在这之前,你就当是在看一场戏吧。”罗伯特看着爱德华伸出舌头,将那瓣桃子卷进嘴里,“他们打得越激烈,到时候你收拾局面就越顺利。”
“许多人已经死了,这场内战每拖延一天,就有成百上千的人失去性命。”
“而这些失去性命的人,大多数是你的敌人,剩下的也算不上是你的朋友。”罗伯特耸了耸肩膀,“我父亲和你的姐姐们会帮助你解决掉那些不方便你亲自处理的家伙。如果你要处死数以百计的贵族,那么所有人都会将你视为暴君,但现在既然他们之间开始互相残杀了,那么你也用不着被那些肮脏的鲜血弄脏自己的手。”
爱德华沉默地看着窗外,一只云雀从天空中落在窗子对面的一棵大栗树的枝头上,那两只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国王。
“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很遗憾。”他轻声说道。
罗伯特有些不自在地把头转向一边,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扶手椅的扶手,仿佛是在弹琴一般。
“我承认,我之前将他逼得太紧了,让他除了举旗反叛意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选择。”爱德华接着说道,“我并不想对付他,我所要削弱的是他的职位,还有他所代表的阶级,事实上,我真心希望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其他人,这样我也就不必担心会牵连到你了。”
“他有选择的。”罗伯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沮丧,”他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已,不愿意承认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他总挂念着那些旧日的荣光,也就只能选择为那个旧时代陪葬……既然到了他该退场的时候,那么他就应该体面地鞠躬谢幕,否则就只能被观众轰下台。”
他沉默了半晌,接着说道:“他做出了他的选择,我也做出了我的选择,就像两艘船被不同的浪潮裹挟去了相反的方向。”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让你免于去做这个选择的……我以为只要你父亲看清了形势,那么他就会知难而退。”爱德华反握住了罗伯特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然而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当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他告诉我说,王座是世界上最好的位子,它让坐在上面的凡夫俗子也能成为某种半神一样的存在;然而这也是一把受诅咒的椅子,伴随着它的是永恒的孤独。”爱德华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万事皆为虚幻,唯有权力永恒。”
罗伯特伸出胳膊,把国王搂在怀里。
“这宫廷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权力诅咒了。”国王接着说道,“亲属和朋友之间相互残杀,仅仅为了那与权力共舞的片刻欢愉……这疯狂的表演让我感到恶心,然而我却不得不接着演下去,因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从我降生之日起一切就注定了:像我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