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大道进了城,进入了这座被罗马的天主教廷称为“当代的索多玛与蛾摩拉,十六世纪的尼布甲尼撒国王统治的巴比伦”的都市。自从两年前的未遂政变之后,卷入颠覆活动的罗马教廷代表就被爱德华国王逐出了这个国家,罗马和不列颠的关系也就此彻底破裂了。恼羞成怒的教廷,将爱德华六世国王称为“基督在人世间最危险的敌人”,在天主教世界当中将英国国王描绘成尼布甲尼撒,尼禄,卡里古拉或是叛教者尤利安那样的暴君,而这位君王与他的宠臣罗伯特·达德利之间的暧昧关系,在教廷的宣传里自然也变成了不列颠在抛弃天主教的荣光后日趋堕落的铁证。顺理成章地,这座英格兰的首都,也就成为了新时代的巴比伦,罪恶和腐化的巢穴,终有一天将会被愤怒的天主降下天罚,而虔诚的天主教徒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奥兰治亲王好奇地注视着这座浮华的城市的街道,时间已然过了午夜,可街上的人看上去依旧不少。剧院门前挤满了等客的出租马车和私家马车,显然最后的一场戏还没有散场,在那些沿着比起前几年已经清澈许多的泰晤士河修建的豪华宅邸里,传来萨拉班德舞曲的音乐声和谈笑声,显然夜晚的舞会和宴会才刚刚开始。道路两旁的屋檐上都插着用来照明的火炬,它们要一直燃烧到天亮才会被熄灭。对于一个习惯了马德里那阴沉的夜晚的人,在夜间参观这座没有宵禁的繁华城市,无疑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奥兰治亲王的马车在旧肯特路附近的一条有些冷清的小街道停了下来,亲王下了车,进入了一座三层的公寓楼。这间用假名租下来的公寓位于三层,房间里算得上是整洁,但远远称不上是舒适。地面上铺着简陋的方砖而非豪华宅邸当中常用的柚木地板,家具都用较为廉价的松木和白桦木制成,沙发的蒙皮就像老太太脸上的皮肤一样松弛而满是褶皱,每当有人坐下时,它就开始吱嘎作响,仿佛是在抗议似的。
亲王和他的贴身仆人一道进入了房间,房门在他们身后锁上,没过多久屋子里点着的一盏灯和一根蜡烛也相继熄灭了,这条幽静的小路重新回到了平日里的寂静当中。
第二天中午,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这条街上居民惊奇的目光当中驶到了公寓楼的门前。马车的车辕上套着两匹枣红色的阿拉伯马,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两匹正用自己的蹄子不耐烦的踢着地上铺路石的名马价值不菲。马车的车门上画着一个贵族的徽章,徽章上画着一个冠冕,如果此时有懂行的人经过,就会注意到那是一顶亲王的冠冕。这辆马车停在一群靠年金生活的退休老人和歇业的商人居住的街区里,实在是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一个看上去穿着华丽的人从公寓楼里走了出来,立即登上了马车,周围围观的人群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车门就已经关上了,而车窗的帘子在那位乘客上车之前就早已经放了下来。在人群失望的叹气声中,车夫在空中甩了两下鞭子,放开了缰绳,马车立即好像是在赛车场上一样,闪电般冲了出去。
马车很快出了城,沿着泰晤士河的堤岸一路奔驰,距离两点钟还有一刻时,马车抵达了汉普顿宫前面的里士满广场。
爱德华国王扩建汉普顿宫的初衷之一,就在于要给每一个第一次抵达这座宫殿的来客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是要确保它的壮丽和辉煌在最见多识广的人心里也能够激起惊愕和震撼的感觉。建筑外立面最初建造时使用的红砖如今已经被米黄色的大理石所取代,千百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俯瞰着前庭广场上的来客,如同巨人阿尔戈斯的一百只眼睛。窗户之间肃立着历代英格兰国王和史上伟大统帅和统治者的雕像,阿尔弗雷德大帝身旁是头戴橄榄花冠的朱利乌斯·凯撒,手握重剑的黑太子爱德华与亚瑟王站在一起,而亨利五世国王则与非洲征服者西庇阿隔着广场四目相对。
四千名身着华丽号服的仆役维持着这座巨大宫殿的运转,马厩里养着两千匹名马,整个不列颠的贵族阶级,都住进了这座纯金打造的笼子里。他们从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变成了这华丽的社交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演员,而国王正是这出戏剧的总导演。这个阶级先是失去了他们在经济上的统治地位,自两年前的叛乱后,他们的政治地位也一落千丈。陛下将这些已不再能适应环境的动物聚拢在他的大动物园里,用这些高贵的头衔和姓氏来装点自己统治的门面,时不时地用一些财富和官职作为奖赏,让这些被驯化的动物按照他的指挥棒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在大厅的入口的正上方,是两对最显眼,最精美,也是尺寸最大的雕像。位于左侧的是手握长矛的阿喀琉斯和正在弹奏竖琴的帕特洛克罗斯,而右侧则是骑马进入巴比伦的亚历山大大帝和他身后的赫菲斯蒂昂。这两组雕像由著名的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亲自完成,当雕像于一年多前揭幕的时候,满意的国王陛下下令将一个装满金币的旅行箱和一份男爵的册封书一并作为答谢礼赠送给了这位巨匠。许多人都注意到这两组雕像的主人公的面孔,与现实生活当中的某两个人有着许多相似的特征,这样的相似究竟是大师个人的创作灵感还是出自于主顾的授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