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个国家数百年命运的,也许就只有几个月或者几天的时间差。”他看着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流了下去,“如果您在十月之前拿下伦敦,那么西班牙的辉煌还可以延续两个世纪,可若是拖到十一月,风向一变……”
他再次翻转了沙漏,“那么一切就全完了。”
阿尔瓦公爵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腰挺得笔直。
“我刚才问菲利普,一旦入侵失败,他打算怎么办。”查理五世将沙漏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里,“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或是不愿考虑吧……当一个人开始考虑起失败的可能性时,恐怕他往牌桌上下注的手就要开始发抖了。”
“一旦这场入侵失败,那么比起军事上的灾难而言,政治上的灾难要更恐怖。”皇帝的目光越发凝重,“维持霸权的并非是黄金和军队,而是一种根植于人内心的信念,我们的敌人们相信这个国家可以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而要和她对抗只有粉身碎骨这一种结局!被自己的挑战者击败,无异于一只老狮子被新狮王逐出了狮群,连鬣狗和秃鹫都会上来撕咬它的残躯。”
“当我们的敌人察觉到我们的虚弱时,他们被压制住的野心就会像春天的山洪一样喷薄而出,到那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无数的尼德兰,每一个民族都会要求自己的独立,每一个国家都想要从我们的身上咬下一口。威望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需要几代人花费无数的黄金和鲜血来积攒,可将它输得精光或许只需要一个下午……当我们威望扫地时,就没人再会把我们说的话当回事了。”
“可我们的威望不过是个泡沫而已,轻轻一戳就会爆破,这个泡沫越吹越大,可也意味着它正变得越来越脆弱……甚至只要我们再等一到两年,它就会自己破裂的。”阿尔瓦公爵说道,“维持西班牙的霸权需要钱,而我们没有钱了,陛下。”
“所以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关于金子。”皇帝笑了起来,他那蜡黄色的脸看在阿尔瓦公爵眼里恰恰是弗洛林金币的颜色,“美洲的金矿让我们以为自己拥有了弥达斯国王那般点石成金的魔力,无数的财富都被挥霍在了无意义的战争和奢侈生活上……无数的黄金经过我们的手流到我们敌人的钱包里,而我们自己的国库却空空如也,真是上帝的惩罚!”
“如果上帝不佑西班牙……”阿尔瓦公爵痛苦地说道,“那么我会建议陛下像壁虎一样,果断抛弃掉尾巴来求生。西班牙如果注定要沦为二流国家,那么我们最好还是早点接受现实,并且让这个国家早日适应她的新地位,而不是像败落的豪族那样强撑排场。”
“一旦不列颠打败了我们,那么尼德兰注定保不住,佛兰德斯军团留在那里是一步死棋,不如把这只精锐军队用在别的地方——法国人必定要趁火打劫,我们需要这支军队来保卫西班牙,尼德兰就留给不列颠人,尼德兰人或是随便什么人吧,但愿他们为了那个王国打得头破血流。”
“那么意大利怎么办?德意志又怎么办?”皇帝问道。
“意大利八成也保不住。”阿尔瓦公爵沉痛地摇了摇头,“北部的城邦会投入法国人的怀抱,教皇也惯于见风使舵,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没什么油水,不如索性放弃,让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争斗去吧,那是他们的麻烦了。”
“至于德意志,我们没有功夫管那里的事情了……土耳其人对维也纳志在必得,‘天助自助者’,如果斐迪南皇帝自己救不了自己,那么谁也帮不了他。至于那些德意志的诸侯们,他们一直反对您的家族的统治,如今他们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土耳其人会告诉他们,在奥斯曼帝国眼里,无论是天主教徒还是新教徒都是肮脏的异教徒,他们才不在乎一个人领不领圣餐呢!如果他们不想要西班牙治下的和平,那么就让他们试一试战争的滋味吧。”
“也许土耳其军队会打到莱茵河和阿尔卑斯山。”查理五世皇帝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就更好了。”阿尔瓦公爵冷笑起来,“法国自称为天主教的长女,如今可不是到了他们表现的时候了吗?我们已经充当基督教世界的卫士太久了,法国人既然不断给我们拆台,那就请他们上台表演吧,让他们去阻挡土耳其人,我倒想看看他们能不能比我们做得更好些……有他们挡在我们和土耳其人之间,我们大可以高枕无忧。”
“至于不列颠嘛,如果我们赢了,她自然不再是威胁;如果我们输了,那么就马上和他们议和,我们本来已经没有能力统治那些海外殖民地,如果不列颠人愿意帮我们维持帝国,那么他们就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他们想要什么殖民地,只要出价合适,一切都可以商量……欧洲领土也是同样,意大利,尼德兰,这些都可以挂牌出售,我们已经破产了,一个破产的家族难道还能死抱着自己的家当不出手吗?如果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丢掉那些领地,那么不如趁它们还在我们手里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他瘫软在椅子上,似乎他最后的生命力已经随着阿尔瓦公爵的那番话而彻底流失了。
“在我出生前二十年,西班牙不过是欧洲西陲的穷乡僻壤,而当我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