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抿了抿嘴唇,失望地摇了摇头,“然而这只是一种幻想而已……我是国王,船长不能离开他的岗位,国王也绝不能远离他的宝座。”
罗伯特心情复杂地看向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祖宅的黑影,这座石头搭建而成的堡垒从它奠基的十三世纪算起,已经经历了四个王朝和超过一打的国王,它的前任主人已然在九尺之下长眠,而这个石头搭建成的纪念碑,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以自己的方式接着存续了下去,直到风化让这些坚固的石头全部变成沙砾的那一天为止。
马车在长满青苔的石头楼梯前停下,一个拿着火把的人立即像是土拨鼠一样,从不知道某个地方的洞里钻了出来,他殷勤地打开车门,用火把为陛下照亮。
罗伯特跟在国王身后下了车,他抬起头,打量着这里的石头栏杆,石头雕像和石头的墙壁。
“这车厢里的空气这么沉闷。”爱德华重新整理好了领子,他伸出手,将车窗打开了一道小缝,夜间清澈冰凉的空气,混杂着树木的香气和松脂的味道,一下子涌进了车厢当中。
马车以惊人的速度向前行驶着,大路铺的极好,带着弹簧的马车行驶在上面,乘客们所感受到的些许颠簸更像是摇篮的轻柔摆动,当他们都筋疲力尽之后,这样的摆动很快就让他们沉入了梦乡。
“西班牙如今应当已经是繁花似锦了。”国王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树林,从树林当中横穿而过的马车犹如在无边的大海当中航行的一艘船,恒河当中的一粒沙,新生的嫩叶随着风在枝头战栗着,如同海上的波浪在随着风的拨弄而相互拍打。
门口的喷水池关闭着,池子里的水刚刚解冻不久,上面还漂浮着些许肮脏的碎冰。
罗
当国王第一次在这里下车时,罗伯特·达德利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而如今,爱德华轻轻一跨,他的双脚就落在了有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上。
“您就索性承认了吧。”罗伯特说道,“您内心深处也是喜欢我这样做的,不然的话您只要把窗户拉下来呼救一声,您的那些侍卫们就会让马车停下,把我从车厢里拖出去的。”
“等到那艘船打造完毕,我们就乘坐着她,去您想去的地方访问。我们可以去参加威尼斯的狂欢节,让总督的花船在您的游艇旁边看上去就像是渔民用的破舢舨,让我们告诉这些威尼斯人,他们或许能成为大海的姘头,而我们才是大海的主人。无论您想见到谁,我们都邀请他到我们的船上来,用上好的美酒将他灌的烂醉,看看他的舌头到时候会不会打结!”
的缝隙,他用指尖擦了擦玻璃上凝结的那一层薄纱般的水雾,在车窗外面,阴冷的夜晚已经降临,道路两旁的大树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和乘客对视着,像是在荒野上徘徊着的幽灵。
当马车驶进达德利庄园黑漆漆的大门时,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醒了过来——道路一下子变得坑洼不平,因此马车的颠簸也变得剧烈了不少。
“可我更愿意回到阴冷的不列颠,因为这里有我的太阳。”罗伯特再次轻轻吻了吻爱德华的脖颈。
“我想看看威尼斯的狂欢节,看着总督乘坐着那色彩斑斓的花船,在全城人的欢呼中将金戒指投入泻湖里,祝福威尼斯和大海的联姻;我想看看君士坦丁堡那巍峨的城墙,亲自测量一番黄昏时的太阳能够让它在地面上投下多长的影子;我想见见那些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却从来无缘得见的人,他们究竟是何种相貌,他们的谈吐又是否和他们的思想一样精妙而富有教益?”
“也许我有一天会这样做的……让您搬去伦敦塔的地牢里过夜。”国王狠狠地咬了一口罗伯特的手腕,那只手正在促狭地弄乱国王刚刚整理好的领子。
国王大笑了起来,“您这样子,恐怕很快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来做客了。”
栗树的顶上传来乌鸦和猫头鹰的叫声,每当春天来临时,它们总是第一批露面的不速之客,这些鸟在枝头不满地叫着,似乎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正在不满地抗议着马车的抵达惊扰了夜晚的安宁。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被您带着不由自主地干些蠢事呢?”国王看着马车驶入了一片树林,他一边整理着自己被揉的皱巴巴的衣领,一边叹了一口气。
“那正合我意。”罗伯特重新将国王的双手束缚住,“我正好不希望别人来打扰我们。”
“这倒也未必不可能。”罗伯特说道,“等到我们扫除了一切敌人,等到您可以安排好国内的政务而不会有任何变数的时候,我们就让人打造一艘亘古未见的豪华游艇,比克利奥帕特拉访问罗马城时候所乘坐的大船还要光彩夺目。我们用上好的彩绘木料来打造这艘船,再用丝绸,珍珠和钻石作为点缀。”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不列颠,也从来没有出过海。”国王的声音里有些惆怅,“我想看看书里所写过的那些东西,亲眼看看文字描述的和实际之间,究竟有哪些不同。”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里长什么样子,可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一切看上去却又是如此的熟悉。”他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