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你是我的外甥女。听舅舅说些话也没什么不行。而舅舅对外甥女说话也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嗯!”听了禅院甚尔的话,花梨纯用力点头,“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思索从何说起。而花梨纯也没有再催促。
静默就这样持续了三四分钟,他终于开口了。
“……你也知道的吧,因为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我一直被禅院家所排斥,”他说,“实际上,我原本应该是嫡子才对。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禅院家的第25代家主,我的哥哥甚一是嫡长子,我是嫡次子。但在体质显现出来之后,我就不再被视为‘人’所存在。”
“禅院家引以为豪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非禅院家者,愧为咒术师;非咒术师者,愧为人。我生在禅院家,但却是他们最为鄙夷的存在。”
“从那时候起,一直活到现在,我身上发生的,就没有一件是好事。”
这样说着的禅院甚尔抬头,看着透过树荫缝隙照下来的阳光。
不,还是曾经有好事发生过的。他找到了恋人,成了家,有了孩子。但在短暂的平和与幸福之后,恋人也还是离他而去了。
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悲伤的,是以为已经握在手心却又失去。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是空欢喜一场。
“原本我以为自己真的能得到幸福,但这个世界一遍又一遍告诉我,我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反正我的一生都一直在被否认,是比下水道里争抢撕咬的野狗还不如的人生,那就和命运来比比看是谁能更烂吧。”
禅院甚尔笑了一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靠这副被看不起的身体的力量去干一些脏活而已。那就这么做吧,反正已经没人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不是这样的。”花梨纯不赞成地说,“惠的妈妈会在乎。惠一定是在乎的,只是他还是个孩子,对你的决定没有任何改变的方法。另外我也在乎。”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逃出禅院家的人。”她说,“我是因为父母的努力才能逃出来的,而你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所以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再被已经过去的旧日摆布。”
“既然曾经有过想要给你幸福的人,那你在痛苦的时候,就更要回忆起她那时候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温度,那些都是她留给你的力量,是虽然只陪伴了你短短一段时间,但却希望能够保护你一生的力量。”
“我们都是被关心我们的人一路守护着,才走到了现在。所以更不能辜负他们的付出。”花梨纯远远望着台阶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我是这样想的。”
禅院甚尔没有去看花梨纯,而是依旧仰头看着头顶的树荫。心里随着她的话语浮现出来的,却是惠的妈妈的面孔。
“甚尔,你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哦。”那个女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甚尔,我好像怀孕了。”
“甚尔,来猜猜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吧!另外名字也要提前起好哦!最好起一个男女都适用的名字!”
“甚尔……”
“甚尔……”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摸索着用力握紧他的手,“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我和你,还有小惠一起。”
“所以你不要悲伤,就算没有我,也一定要找到人生的意义……”
“笨蛋……”禅院甚尔听见那时候的自己抱着还是婴儿的惠,面无表情地说,“到时候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没法知道的吧?”
女人艰难地笑了笑:“如果我能再活久一点就好了。”
“……最后,再让我看看惠吧。”
女人的手在他的掌心逐渐变凉。而他怀里那个从她体内诞生的、没良心的小东西甚至对自己母亲的死去也一无所知,沉沉地睡在襁褓里。
就算活着的时候再怎么青春活力,人在死亡的时候都会变得很丑。丑得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那具躯壳曾经装载过那样可爱的灵魂。
但是之后无论再遇到多少女人,禅院甚尔也无法再看见比这具丑陋躯壳更加漂亮的面孔。
他没能保护好她,她也没能保护他。
最后,他还是回归孤独一人。
“……”
“是这样吗?”禅院甚尔喃喃自语,“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对被抛弃的人说这些没什么用处。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也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
花梨纯愣了愣,睫毛垂了下去:“嗯。”
“但是。”
禅院甚尔突然开口,继续说道,“但是你的固执,让我被迫读了你推荐的。”
“里面有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低沉阴暗到了极点。但是看完之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像是觉得自己不再孤独的感觉。我知道都是不存在的故事,但在的时候,我好像隔着这几页纸,和某个不存在的人产生了共鸣。”
“原来这样的人生,也会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