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能找到那孩子,所以那前后几年,我们给东京圈范围内的福利院都尽可能捐了很多款项和图书……”
花梨纯想起她曾经告诉禅院甚尔,在她六岁的时候,福利院收到的一批捐赠图书成为了开启她的文学大门的钥匙。仔细回忆,那本第一次将自己带进文学的世界的《雾华缭乱》,也曾在过去星野社的出版名录里。
当她从书架上随手拿起那本刚刚被捐赠的、还带着油墨气味的崭新时;当她坐在阅览室的窗边,或者趴在树下斑斓的光影之中,翻开书页时;当她晚上偷偷避开院长的检查,把书带回床上,蒙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偷偷时。
花梨纯不知道。
原来她在读的,就是爸爸妈妈出版的。从爸爸妈妈的手中传递到福利院的院长、员工们的手里,再通过他们的手转交到了她的手上。
原来在那时候,即便并未相认,自己的父母就已经把重要的东西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在对星野社和花梨纯的询问告一段落之后,录音沉默了片刻,禅院直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个人来说,我很好奇。”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明明自己已经是出版社的社长了,孩子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正在做什么。你们这样做,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她知道以后会恨你们吗?”
/>
妈妈的回答再次响了起来。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很不公平,我当然知道。一开始虽然是为了孩子的幸福才私奔,进而才决定创立出版社的,但后来我们却将出版社的优先度放在了找回她之上。”
美咲说:“那孩子理解也罢,恨我也罢。无论是作为社长,还是作为一个母亲,我都不称职。她大可骂我狼心狗肺,但是直到生命结束时,我都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
“虽然一开始,成立出版社只是丈夫的梦想。但在工作的过程中,我也爱上了书,这个梦想也成了我的梦想。在出书的时候,有的时候我甚至连自己的存在和身边的世界都忘记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我的使命,或者说是宿命。只要能够给这个世界送上更多的书,能让更多的人看到书,那就连自己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
“因为我能拥有的一切,就始于我的丈夫儿时迷上了某家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书的瞬间。我们都蒙受了书的恩惠才能走到这里,所以也要好好回报这份恩情。”
花梨纯听见妈妈的声音这样说:“或许成为我这样的人的孩子是件不幸的事情。或许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那孩子会变得正好与我相反,开始厌恶改变她的人生的文学也说不定。”
“不过,虽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如果是我的孩子,那应该就多少也能明白一点这种忘我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就算回顾自己的人生,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幸过。在这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能够有这种忘我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
为什么会开出版社,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从前一晚开始,花梨纯就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问炭治郎,假如她没有开出版社,那现在会过怎样的人生。竹马告诉了她,她也很喜欢那样的生活。
但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那样的生活,还要继续开出版社呢?
是因为体内流淌着的血,从妈妈那里,从爸爸那里继承的血,对文学热爱的血。不是恨,而是热爱。
还有这近两年来,无数的瞬间。看着狗狗老师们创作出杰作的瞬间,将杰作送向这个世界的瞬间;
看着星野社出版的、文豪们的作品化作一本本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书,被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读者拿起的瞬间;
走完书店文学区时发现多出一步的瞬间,看着文学界改变的瞬间;
看见无数人的人生因为书而改变的瞬间。而自己的人生,也从多年前的一本书翻开的那一瞬开始。
爸爸妈妈是为了这些瞬间而活的,而作为爸爸妈妈生命的延续,她也会继续为这些瞬间而活。
我是为了你而活着的。你也是为了我而活着的。
一开始为了她而成立的星野社,在时光的流转、生命的传承下,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手里。
录音器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尽头。花梨纯回过神来,将录音器放了下来,和包裹里的其他遗物放在一起,收在了柜子里。
随后,花梨纯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
一楼的电视是关着的,原本坐着人的沙发上空空荡荡。禅院甚尔已经进了厨房,从储藏室翻出火腿、胡萝卜、玉米和一把豌豆,又拿了几个鸡蛋,准备做一道简单的炒饭。
切菜切到一半,他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菜刀,走出了厨房。
目光穿过一楼,他看见花梨纯已经坐在了办公区的电脑前,安静地准备着下一期杂志的内容排版。
电脑前工作着的人影一如既往,仿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