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下诗人,是名诗人
一切都会变好的,这是世界给人的最荒诞的谎言。
芥川很?早就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但他并?没?有预料到有一天他的存在会变成更为可怕的谎言。说实话,这难道不比波德莱尔笔下的巴黎更荒谬吗?而他在每时每刻,都感觉到那无法抵御的绝望侵袭着他的神经。
实际上他现在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亡,他总觉得自己早该死了,这似乎是和忘掉的人有关。但如果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忘记,说明根本不是什么影响深刻的重要人物?,这又是一个悖论了。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肺部仿若被用力摧残过?的风箱,寒风化为的利刃在□□着柔软的肺部内壁,血管中的鲜红色的血液如同?沸腾翻滚的火山。就像是传说中地狱遍布着硫磺与活火山,他无时无刻都处于?地狱之中。
“咳咳咳……”口中传来鲜血腥涩的感觉,芥川捂着唇,唇边溜下一丝血线,啪嗒,滴落在他漆黑的衣领上,像是黑夜里?盛开的一朵红梅,而唇角残留的血色衬托着他的面色更加像是手术台上苍白的尸体。凄惨的夕阳悬挂在他身后?的天穹,被地面上斜长的阴影恰好劈成了两个半圆,不偏不倚,极为对?称,就像是谁精准地用刀子切开了心脏的两半。
芥川仰起头,不打算去看周围人群投过?来的莫名其妙的眼神。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与人群的格格不入,就像别人看到的或许是一名温文?尔雅,大大方方的名门闺秀,而他却总是能从她们的眼睛中看到橘黄,猩红,漆黑等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色彩堆叠出的无五官的人型怪物?。他感到恐惧,为什么只有他会这样呢,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到那可怖的怪物?,以至于?想要假装成正常人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他永远当不成正常人了,他想要假装自己看到的是鲜花,可恶魔却站在花中对?着他狰狞地笑着,人想要在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说谎,学会被骗。但他成为不了骗子,也当不成被骗的傻子。他是个疯子,疯子才会在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候莫名其妙跳起舞来。
视野之中,漆黑的乌鸦划破天际,凄惨的鸦啼在他的耳侧仿佛惊雷般轰鸣,青年怔怔的看着那些乌鸦,看着那些可怜的被人唾弃的乌鸦,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知了,自己处于?不同?世界的残酷现实。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跑去,拼命地跑去,一去不回头地奔跑着,仿佛要把?生命都燃烧在这夕阳的猩红之中。
中岛敦快要疯掉了,真的,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那柔软善良的天性?,否则他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地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心莫名的焦躁与不安纠结成团。他在街道上奔跑,根据着向街边的路人问路后?得到的方向一边奔跑一边责问自己。
他为什么要去救芥川呢,明明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归根究底其他世界的芥川龙之介就算是死掉了也没?有人可以指责那是他的过?错。他一定是因为从没?见过?芥川龙之介落泪的样子,而被惊诧到脑子都烧坏了。名为救赎的十字架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磨破了皮,刺出了血,而内心的火焰顺着那不知名的情绪向上沸腾般地燃烧。
“芥川!”中岛敦依稀看到了,站在桥上醒目的漆黑人影,他扯起嗓子大声喊道,但他并?不寄托于?对?方会给他任何回应,他只是在看到那瘦削的身影时,名为直觉的神经在大脑中发?出尖叫,以至于?他的双脚又加快了速度。
“盘旋的乌鸦/午夜尸骨之上的筵席/没?有鼓声/比夜更加凄惨的哀啼……”青年高仰着头,露出那白瓷般脆弱的脖颈,夕阳垂怜于?那雪似的鬓发?,晕黄的光辉将他整个人浸没?其中。他吟咏着临时拼凑的,三流的诗歌,“苍白的墓地/别西卜,别西卜/癫痫病人在月光下跳舞……”
一滴,两滴,天空毫无征兆地落下雨来,偏偏血色残阳仍旧悬挂天幕。雨水很?快就打湿了青年的发?,顺着眉眼的轮廓落入眼中,芥川轻轻地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水雾般的朦胧。
他不惧怕死,诗人是不害怕死的,他知道自己成为诗人,就注定了要往下无法回头地走去,向死亡走去,向坟墓走去。他只是莫名地感到了一阵潮水般钝重的疲倦,压迫着那岌岌可危的神经轻微颤抖。
他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叫喊,仿佛他此时此刻的灵魂并?不在这个世界。青年只是伸出手,手心向上,冰凉的雨水落入手心,润湿了断断续续的掌纹。他垂下头颅,注视着那细碎的掌纹,若这就是命运,那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坎坷,他没?有向命运抱怨的资格。
或许是冰冷的雨水唤醒了他的理智,芥川现在感觉自己无比地清醒,但清醒并?不意味着什么,就像他的视野之中依旧是扭曲的水珠,仿佛被凸透镜放大了似的。
诗人都是疯子,而他成为诗人前就已经疯了,现在不过?是披着诗人的皮的疯子。芥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河水和泥土的气息飘入他的鼻腔。
芥川惨淡地,仿佛木偶般笑了,太可怜了,若那些人说